第33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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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上海,这座华丽的东方巴黎,在这里,他只是一个人,一个人的孤单世界,一个人的悲喜离合。

  昔日的回忆再度带来那种难以言语的往事,一阵一阵似冰冷潮水涌上,他忽的垂下目光,怅然的笑,幽幽叹了口气,“各有各的缘法,好意我领了,替我想那么多干什么……”

  闻言,方振皓默默地看着他,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堪承受的力量在追逐他,压迫他,逼得他喘不过气。

  怔怔看着他衣领半散的样子,比之素日的精悍优雅,竟平添几分落拓。一时什么也说不出,过了许久,方振皓仰头看向夜晚萧瑟的天空,叹了口气宽慰道:“正因为是你姐姐,是亲人,她才会这么唠叨,换做是别的什么人,就算死在眼前,她都不会在乎。”

  邵瑞泽无声笑笑,抬眼迎上他目光,又转过头去,神色带上刻意的疏离。

  很突然地,方振皓觉得自己很想安慰他。他想着,蓦地伸出了手,悬在半空许久,又犹豫了许久,最终轻轻落在他肩头。

  仿佛想说什么,可刚刚抬手抚上他肩头,半晌却一个字也未说。

  邵瑞泽抬起了头,缄默半晌,缓缓伸手从衣内取出烟盒,修长手指弹开盒盖,取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他依旧逆了灯光,将面目隐藏在阴影里,唯有目光异常的亮。

  目光相触,两人皆是沉默。

  邵瑞泽微侧脸,看到方振皓瞳仁被灯光映得幽深,却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神色带着些许真诚。

  一丝莫名的神色从邵瑞泽眼底一掠而过,目光在那人脸上只稍作停留片刻,再度回头。

  点燃的香烟忽明忽暗,缓缓的燃烧,却也不抽,就任着烟自己燃尽。

  烟草燃烧的气息在夜色里弥漫,灰白色的烟灰一点一点掉在地上,直至全部燃光。

  邵瑞泽捏住手中弹珠,依稀能觉得到肩上的重量,侧脸目光只斜了斜,又落回弹珠上。

  被大姐催的烦了,一怒之下摔门而去,又打发走了小许。原本想一个人走回家清净清净,却忘了这个家伙。

  陪他在这里坐了大半晌,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还会和他讲道理,也真是有足够的耐心。

  换作是大姐,搞不好最后又会揪了他耳朵河东狮吼。

  许珩会一言不发陪在他身边,等他坐的乏了回公馆睡觉。

  这么认真跟他讲道理,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这个学究气浓的家伙,真是有趣。

  想到这里,邵瑞泽侧脸,微微一笑。

  那人看了过来,眉头隐隐蹙起,眼神清亮,久久不语不动,隐有关切之意。

  他不动神色收回目光,脸色看不出喜怒,也只深深叹了口气。

  方振皓凝视他,语声轻微而明晰,“衍之,回去给大嫂服个软就好,其实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我被她骂,可该吃的该穿的该用的,该照顾到的,哪一样都没少。”

  邵瑞泽静静回转身来,与那人目光堪堪相遇。

  他看到他侧脸被灯光投下淡淡阴影,睫毛影子令脸庞愈加清秀,那双漆黑瞳仁被路灯昏黄的光晕映得幽深,像是无底的湖泊。

  瞬间他又恢复了那种懒洋洋的笑容,“南光,那你干嘛不结婚?”

  说话的时候神色柔缓,全无凌人气势,就好似只是闲话家常。

  方振皓耸了耸肩,自嘲一笑,“现在还年轻,想为国家做些事情,不论大小,就这么简单。”

  一阵冷风袭来,他拢紧衣领,无声笑笑,“再说,大哥有兆言兆哲两个儿子,我不用为方家的香火负责。”

  听他这么说,邵瑞泽挑出淡淡笑意,看在方振皓眼里,却是无奈,“看来我还得去向我爹问罪,谁让他不给我生个大哥。”

  说到这个,方振皓略有些好奇,他想了想问道:“我还有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姐,都是老爷子那些姨太太们生的,邵家只有你和大嫂两个?”

  邵瑞泽浅笑,说得轻描淡写,“大帅出身草莽,我爹是最早跟着他的人。他一年到头也不在家,我和姐姐差了七八岁很正常。后来‘联奉制皖’,直皖战争爆发,奉军参战的时候他死了,娘身体不好也跟着去了,我也不可能会有弟妹。”

  “……也难怪大嫂要逼你。”

  香烟即将燃尽,邵瑞泽听他这么说,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香烟含进嘴中,最后抽了一口。

  “自古忠孝,不能俩全。”

  话音落了下去,方振皓看他闭了嘴,扔掉烟头,踩灭了,而后抬了头,目光静静投向前方的夜色。

  蓦然觉得,其实邵瑞泽并不快乐。

  哪怕可以在上海滩一掷千金,醉生梦死;即便是节制沪杭军政的国民政府行营主任,他依旧不快乐。

  是因为他藏起了太多秘密,背负着太多负担?

  他突然觉得,那是个他所不能理解的世界。

  想起不久前,他问许珩为什么他总是一个人,除了副官之外不会理会其他人,许珩迟疑了一下,也是简略的回答了几句。

  “激进分子痛恨东北军丢掉东三省,不全力抗日,骂东北军是民族耻辱。他们对付不了少帅,就想要对军座下手。”

  “当年在来上海的路上,专列途经数省,在洛阳府休息的时候遇到了激进分子,军座的汽车被投掷进了炸弹,当场炸死三个贴身护卫,那都是我们的兄弟,从东北一直相伴到现在,真正的患难之交。”许珩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军座有事临时下车,他们却遭了难。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知道,其实军座很歉疚,从此再也不肯同别人亲近。”

  当时说到这里许珩就沉默了,似乎不想多说此事,最终归为寂静。

  炸弹、刺杀、血腥、死亡,这些事情听上去是异常的遥远,却被许珩说得如同一日三餐一般的平淡无奇。

  这都是闻所未闻的事,不要说遇见,就连想象都十分困难。

  方振皓沉默,抬眼看着身侧的人,看他依然玩着那颗小小的弹珠。

  其实,那个人所有时候都不过是一副恰到好处的面具吧。或倜傥,或懒散,或威严,或凌厉,一切的一切,算到底,不过都是做给别人看的模样。

  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前这个男人隐藏着过往,藏在坚硬的壳里,固执的守在自己怀中,不允许任何人的窥视。

  那是他的领地,无时无刻不在戒备。

  他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怜悯反倒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风凉露重,在楼外台阶上坐了许久,早已襟袖寒透。

  方振皓抿了抿嘴,目光垂视地面,最后也只一笑,“走吧,夜深了,大嫂还在屋里等我们。”

  邵瑞泽还固执的不愿回去,方振皓率先站起,一把拉了他手臂,使劲的拽起来。

  相触的瞬间,都感到彼此指尖微凉,只停留一瞬,马上弹开。

  两人一前一后刚踏进屋里,就听邵宜卿正拉高了嗓门,“张妈,快去外面把他给我叫回来。”

  邵瑞泽搓了搓发凉的指尖,诧异问道:“姐,怎么了?”

  邵宜卿猛然回头,瞧见他,一把将手中话筒扔过去,转身走向里屋,“你的电话,小许打来的。”

  他狐疑接了,临了似乎看到姐姐抹了抹眼角。

  方振皓帮着张妈收拾残局,不经意一瞥,看到正在听着电话的人拧起了眉头,目光逐渐变冷。

  “通知行营宪兵!即刻!封锁主要交通路口,军警戒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想起来看了一下点击和回帖数,嘿……霸王们,霸王得欢畅乎?淋漓乎?爽乎?

  第十九章

  当夜,有人往淞沪铁路局投掷炸弹,当即造成一死五伤。

  铁路局局长在回家途中遭遇不明身份人员袭击,当场身亡,司机与随行人员也未能幸免。

  法国巡捕发现尸体和被炸毁的汽车,当即通知上海市政府,随即军警与行营宪兵全面戒严,每隔百米便有荷枪实弹的警察巡逻戒严,盘查过往行人。政府要员和高级军官人人自危,出门必是前呼后拥,重重警卫。

  政府立即宣布全城戒严,口气严厉,指责激进分子与赤化组织挑起事端,无端攻击政府,杀害政府要员,难逃罪责,即刻逮捕。淞沪警备司令下令逮捕嫌疑分子,军警持枪冲入大街小巷,按照名单一一抓捕嫌犯,登时闹得满城风雨。

  第二日就有不同政见的报纸发表评论,指责政府混淆视听,栽赃陷害,不仅不去追捕真正的犯人,反而借机清除异己,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更有激进报纸宣称,淞沪铁路局局长之死是咎由自取,由他从中斡旋,日本商团参与铁路修筑,明里是借款修路,暗里却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国家主权,被炸死实则大快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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