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_血色黄浦江
笔趣阁 > 血色黄浦江 > 第176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176章

  那声枪响划破天空的时候,邵瑞泽被卫兵领着,刚刚走到人群数步之遥,他疾步奔上,一个箭步踩着车的前挡板直跨上了车前箱,双手一撑,麻利的跳上了车顶。

  撕扯里被走火枪支打中的士兵尸体横陈在眼前,他慢慢直起身,看着下方一片黑压压的人群。

  杨师长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一软几乎就靠在副官身上,“谢天谢地,军座终于来了。”

  邵瑞泽站在车顶上,站在人群的围绕中,却觉得孤单得好像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他向上推了推军帽,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参谋勾了勾手指,“喇叭,借用一下。”

  参谋惘然地看他,嘴角不自觉咧了咧,终于还是把喇叭递了过去。

  鸦雀无声,上千名士兵的目光也投向此处。

  邵瑞泽将喇叭放在嘴边,咳了一声清嗓,随即暴喝了一声,“他妈的!死了人你们就觉得满意了?!”

  愤怒的喝问回响在场上,许珩看到人群里有几个年轻军官不自觉抖了一抖。

  他又将目光投在尸体上,那泥泞血水里的人形,在人群映衬下越显渺小。

  邵瑞泽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我是邵瑞泽,诸位请安静一下,我很佩服大家的爱国热忱,对于少帅的忠诚和视死如归的勇气;但我有话对大家讲,就说五分钟,听了我的话,如果各位还要去,我邵瑞泽绝不阻拦。”

  见人迟疑,一个营长军衔的人大叫道:“不要跟当官儿的废话,冲出去!去救少帅!”

  邵瑞泽纵步跃下车顶站在车头,对那人冷冷道:“有什么话,上来跟我说。”见他略带犹豫,便眉峰一扬,挑衅道:“如果你能为你的话和决定对所有人的生命负责,那么就请上来讲,大家都是东北汉子,藏着掖着算什么本事!”

  那人犹豫了一瞬,跳上车头,“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废话,我们只知道少帅被南京那帮狗娘养的给囚禁。而你们这些人,口口声声说着怎么周旋怎么求情,连屁用都没!还会软硬兼施阻止我们去救少帅!”

  邵瑞泽接过话筒喊道:“的确,少帅现在被军委会的人看管,已经启程去往浙江奉化,我不瞒大家。”

  刚刚安静下来的全场,顿时哗声大作,愤怒叫骂的声音到处传开。许珩对着天空连开了几枪,才勉强镇住了场面。

  “南京是我去的,同委员长、蒋夫人、还有军委会的各位委员,都已经见过面。我并不想隐瞒任何东西,我已经尽一切努力,动用一切人力物力资源,求党国诸位元老、求蒋夫人、求各省地方实力派、还有求美国大使出面向委员长求情。”

  他吸了口气,更大声说道:“这个结果,我同样不愿意看到,但不否认的是,西安的事情从本质而言是造反。这是叛乱罪,绑架长官,武力逼宫,你们自己说说,这是不是罪不可活?!”

  有人叫嚷,“可少帅是为了爱国!是为了抗日!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不然他图什么?!”

  “是!”邵瑞泽加重语声,“这是爱国,是抗日!”

  说着他心里也不禁酸楚难言,却仍旧忍了,面对部属七嘴八舌的愤怒质问,邵瑞泽没有对事情有任何隐瞒,少帅的难处,少帅的痛楚、豪情、落拓,还有他在南京的遭遇,他的痛处,上头的意思与答复……没有一丝一毫的隐藏,一一告知于众人。

  说到哽咽处,他话锋一转,“我之所以阻止你们去,是因为我不忍心再见自己的弟兄一去不回!”

  “既然这样,我们更要将少帅救出来,不能让他被这样欺辱!”不知道后面谁大喊道,接着喊声越来越大,口号也响起来。站在车上的人也对邵瑞泽喊道:“副司令!你更不应该阻止我们!难道你就不忧心少帅吗?你不担心他孤身一人,被南京那帮人借机报复、折磨吗?”

  冷风吹到脸上,吹得眼睛酸涩。

  邵瑞泽想起那封信,长叹一身,微微仰起头,忍回眼底的酸涩。

  “那我请问,大家的目的是要保护少帅的安危,还是只想大闹一场?或者就想去送死?”邵瑞泽拿着喇叭高声吼,声音嘶声力竭,“如果大家这么闯出去,对委座出言不逊,群情哗变,是真的能救出少帅?还是给会给别有用心的人一个攻击我们东北军的机会?委座在众人劝解下,公开承认是他自己对少帅疏于管教,是他的失职,以‘家法’代‘国法’!相对于党国的法纪,这是多大的法外施恩?”

  “现在一闹,流言四起,到时候四面八方的压力下,会不会又再次牵扯到少帅?!如果有人谗言说大家闹事是受人指示的暴乱,委座恼羞成怒的迁怒于少帅,重新严厉查办,该如何是好?现在他孤身一人,生死一触即发,你们又想怎么办?”

  他说着,心越来越沉,越来越疼。

  “我相信大家有取义成仁的决心,有前赴后继的勇气,更有无可比拟的忠诚!可是如果我们自乱阵脚,胡干蛮干,反倒会陷少帅于最不利的境地!”声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而且如果你们死在这里了!谁去打日本人?谁去收复东北?我们每个人不是都发过誓,一定要赶走日本人,要打回老家去的吗?!”

  听着那慷慨激昂的陈词,回想起已经沦陷的家乡,铁骨铮铮的东北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们对他忠诚是没错的!可现在,我们对他最大的帮助,除了安分守己之外,就要帮他报杀父之仇,帮他打日本鬼子!”

  邵瑞泽将右手按在胸口,语声已经难掩酸涩,“诸位都知道,我与少帅自由亲厚,情同兄弟,现在他出事又被囚禁,我怎么能不难过?我比你们更想救他出来,更想让他同我们一起并肩抗日,可是——可是——他身陷囹圄,我必须要为他的安危负责!

  寂静的场上,只听得风声低咽。

  “我以脑袋保证,少帅不会有性命之忧!如果有一天少帅出了事情,你们可以随时随地取我性命!这是我的承诺!是男人的承诺!”

  寒风将这怒吼声远远传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心底,远处枯枝瑟瑟,彷如被震慑的众人,连枝头一片薄雪也不敢落下。

  他扔下喇叭,喉结滚动,环顾着众人,拼尽力气嘶声吼:“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我没有听见!再重复一遍!”

  众人齐声高吼:“听到了——!”

  声泪俱下,既似乎充满了希望,又好像都是绝望。

  邵瑞泽从车头跳下,呵气成霜的天气已将他嘴唇冻得青白,他在泥泞中一步步走向前去。缓缓走到尸体前,示意一旁赶来的军营将尸体放上担架。那个年纪轻轻的士兵双目圆睁,嘴角流血,似乎死不瞑目。

  他低头看他,复又转头看向黑压压的士兵们。

  这个小兵或许只有十六岁,甚至更年少……或许他只是行伍中最卑微的一个小兵,一辈子也没想过能亲眼见到副司令,更没想过能蒙副司令垂青。

  十六岁,同他当年入行伍的年岁一样……十六,十六,如今转眼已快三十了。

  此刻,戎装威严的副司令伸手阖上他的双目,又脱下身上黑呢风氅,深深俯身,将风氅覆在他身上。

  邵瑞泽揭了军帽在手中,朝静卧担架上的士兵肃然低头。

  众人纷纷脱帽,随之垂首致哀。

  “自家的兄弟,死在自家人手里,我们对不住他和他的父母,买口好的棺材,厚葬了吧。”他抬起头叹息,环顾众人,“我希望,这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黄泉路上,但愿那一件黑呢风氅能为无辜亡魂增添些许慰藉。

  许珩与一众师长团长参谋长之类的军官站在副官处门外,听着里面闹腾。

  “混蛋!你知不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你是长官还是我是长官?撺掇其他人?你还以为自己闹事是立功?狗屁的混账逻辑!”

  随后是结结实实一记清脆的耳光,“啪”的一声,众人光听着都觉得疼,参谋肩膀一耸,好像是打在自己面上。

  “军人最基本的就是服从,你他妈做到了吗?”

  “老子在南京受气!回来你们这帮兔崽子还让我后院起火!还弄死了自家弟兄!反了你了!”

  “狗屁!满嘴胡扯!大难当头,大难当头你就可以随便打人杀人?这事老子都搞不定!你他妈的又有什么资格叫嚷?!”

  屋里又是一阵咣咣当当,鞭子飒飒声里还夹杂着求饶,声音忽高忽低的听不太清楚了,众人面面相觑,许珩安然地开了口:“军座气急了就会抽人,诸位做好心理准备,李营长这回怕是要掉层皮。”

  “躲什么!有种闹事,没种承担?!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

  “你他妈的想得通就跟我走,想不通,你就给我滚!滚得远远的!老子要对所有人负责!东北军不要这种没脑子只会胡闹的混蛋!”

  整个院子都萦绕着邵瑞泽歇斯底里的骂人声。

  请收藏本站:https://www.rmpsw.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rmpsw.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