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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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昨晚上的失态愤怒,仿佛根本就不曾存在。

  眉梢眼底透出波澜不惊的沉毅,容颜依然温雅,笔挺军服与雪亮长靴却彰示出一个军人的冷酷。

  但有些东西终于被改变,终于和往日不同。

  仪容还是他的仪容,风度也是他的风度,分毫不差。但究竟哪里不同,他说不上来,只觉得那张熟悉的脸上,又多了一层逼真的面具,覆在其他场合的面具之上,人前人后,依然是无暇可击,找不出半点疏漏。

  许珩快步走到邵瑞泽跟前,似碍于机密不便在外人前开口,附上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邵瑞泽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脸色微微一变,目光如雪刃迫人。

  “有这种事?”邵瑞泽回头盯住他。

  许珩用力点头,“是杨师长接的电话,他刚说完就被人用力挂了。”

  “真是混账!”邵瑞泽怒骂了一声。

  他缓缓挺直后背,一如既往地抬起头,迫令自己坚定。

  许珩还想说些什么,他已转身往外走,走得比平时更快。

  方振皓愣了一瞬,陡然生出不好的预兆,赶忙推开椅子站起,追到门外。

  檐下雪已化了,滴水溅湿地砖。雾气尚未消散的清晨,天空灰蒙蒙,阳光从云层透出,远方高大建筑同近处层叠屋舍的轮廓,在这雾气里若隐若现。

  警卫已等候在下头,门外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许珩跑步近前将车门打开,抬手敬礼,肃立在侧。

  邵瑞泽匆匆步下门前台阶。

  却听得身后脚步纷乱,一回头却见是他,站在两步之遥。方振皓看到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自己,方才想好要说的话都忘了,喘了喘气才说:“在那边,万事小心。”

  邵瑞泽点头。

  两个人静静对视,仿佛有许多话涌至嘴边。

  邵瑞泽终是微微侧过脸,“我该走了。”

  方振皓笑了笑,眼里有掩不住的忧伤,唇角却维持着坚强笑意,“小心自己。”

  邵瑞泽微微仰了头,目光温润,“好。”

  方振皓笑了一笑,全身放松。

  只有那么一瞬,随后邵瑞泽就掉头而去,步履坚定,背影果决。

  出城之后道路泥泞,车子开得越快,颠簸也越是厉害。

  饶是如此,许珩还一径催促开快些。

  司机朝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见上峰侧首看着车窗外,唇角紧抿,目光冷冷。

  上峰刚从南京归来,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又奔赴军营,仿佛不知疲倦。

  摇下车窗玻璃,哪怕是掠面生寒的风,也吹不散心中突然而起的不安。

  原以为从南京回来,便可平定乱局,少帅的审判后果却是谁也不曾预料,幽居,软禁,不知结束的时间,哪怕是坐牢也比这强上百倍。

  他一面牵忧着少帅,一面仍然要担心另外的地方,眼下政府是答应联共抗日,可一切都还是形势未明。这时局远比意料中复杂叵测,人心是最猜不透的谜。南京的意图,□的动向,部属的反应……诸方势力,各有谋算,事端竟是越来越多。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驻军的军官已经知道少帅的审判结果,个别激进的青壮年军官忍受不了,声称南京欺人太甚,甚至口不择言,要动用武力营救少帅……今天一早,四十九师辖下的一个营长公然哗变,马上就聚集起为数众多的军官与士兵,群情激奋下死活不听上级劝阻,带了人马就要冲出驻地范围之外。

  少帅即将远居江西,连一面也不得相见,本已够令他心忧;眼下军中哗变,更是雪上加霜;倘若南京再从背后一刀捅下,纵使他也三头六臂也难以顾及全局,如果西安此时又出事……哪怕只是想想,也足以令人一身冷汗。

  他不是神,他也只是个凡人,同样会张皇无措。

  邵瑞泽望着窗外飞驰向后掠去的景物,重重叹气。

  少帅不在,可东北军这点家底,无论如何,他都要竭尽所能的保住。

  这是他们最后的资本。

  出得城外,越见景致荒凉,光秃秃的笔直树干夹道掠过,一地雨雪泥泞。

  车子驶过重重关卡,终于抵达南郊军营。

  远远地,邵瑞泽已经瞧见戒备森严的景象,军车载满士兵,个个全副武装,在营外严阵布防,而车上枪炮均已架设待命。前方设了路障和铁丝网,座车缓缓驶近,两个卫兵抬手将车子拦下,向车内立正敬礼。

  邵瑞泽微微侧头,“是我。”

  卫兵眼睛睁大,露出一点情不自禁的喜色:“军座!”

  轿车缓缓朝前驶去,通过阵列森严的防线,泥泞雪地被枪械黑沉沉的金属光亮映着,清楚可见,越来越亮的天色照见士兵紧绷的面容。

  邵瑞泽目不转睛的看着,心中渐渐跳的急促,四十九师的杨师长苦劝却不被听从,又害怕随时就会兵变,心下一横将哗变人马围在当中,架设起枪炮,士兵严阵以待。若营中当真哗变,只要稍有异动,马上就会遭到武力镇压。那自相残杀、血流成河的景象,只怕在所难免。

  车子猛地停下,邵瑞泽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车门,踩着一地泥泞下车,仰头对着不远处张望。

  第九十一章

  “各位!请冷静,退回去!退回去!”

  一名参谋在高架起的机关枪前大声吼着,挥舞着双手,想要阻挡卡车前黑压压的人丛。

  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愤怒的叫喊里。热血的青年军官们每张脸上都写满的悲戚,还有那显而易见的愤怒。领头的几人轮流用喇叭沙哑地喊着,要求上峰给予军队领袖被囚的解释,他们年轻的脸涨得通红,嘶哑的质问,层出不穷的猜测和言辞攻击,此起彼伏。

  纵然冬日寒风凛冽,参谋已经着急的满脸大汗,因为他给不出解释,这时只有军队上层头头脑脑才知道的消息。

  他只能一再机械的重复着师长给他的命令,“师座有令,快回各自的营房去!有敢擅自闯关的,格杀勿论!”

  这句话热血一下愤怒的涌上大脑,本已经激动到极致的青年军官们手中握着枪械,不断地朝前拥挤,吵吵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愤怒的叫喊。

  “什么叫做尽一切努力,我们根本没有看见任何努力!少帅被南京囚禁,我们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

  紧接着有人叫,“为什么不抵抗!为什么不反对!”

  “当官的到底在干什么!”

  “当官的都是懦夫!对南京,他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们不怕死,我们不怕流血,我们要见少帅!你们不去,我们自己去!”

  “我们要抗日!抗日!来!大家一起,一起向前!”,有人一声呼喊,低级军官和士兵们刷刷的将枪上膛,平端起来,对着障碍物与枪口逼去。

  阻拦的士兵们也是始料未及,不想他们真的冲了上来。昔日的战友们顿时推搡扭打起来,人群开始不受控制,现场一片混乱。旁边有些人按耐不住,冲击去艰难的想要分开扭打着的人群,大叫着:“冷静!冷静,不许动手!”

  参谋冷汗泠泠而下,嘶声力竭大叫一声,“师座有令,再向前就机枪扫射,格杀勿论!你们!都退回去!!”

  最外围传来朝天空放的枪声,响彻云霄,顿时静了一静,但只有一瞬的时间,就有人奋力探出头来对他叫骂,“有种就开枪啊!对着南京窝窝囊囊,只有窝里横的本事!呸!”

  参谋着急的几乎要跳起来,忽然身后另一个人大叫一声,“机枪扫射!预备——”

  “再近前一步就开枪了!”两声刺耳的又枪声射向暮天空,他猛地回头,却见人群之后杨师长焦急又不得不痛下决心的面容。形势太乱了,嘈杂的人群根本无法控制,唯有强硬镇压,这是军令,军人是无情的,只会机械的服从命令和执行。

  “不可以——”他撕心裂肺的对着上峰吼,恨不得扑过去捂住那副官的嘴,“师座!这都是——都是我们的弟兄!”

  恰在这时,拥挤的人群里突然砰的响起枪声。

  人群一阵惊乱,潮水般哗然闪开,

  骤起枪声令扭打住的人群乱作一团,待到强行将众人分开,地面上赫然已有一滩鲜红血迹,随即缓缓渗入黄土。

  一个年纪轻轻的士兵倒在血泊里,血从嘴角里不断涌出,双眼大睁,身子仍在抽搐,腹部的弹孔里不停地涌出鲜血,将土黄色的军服染红大片。

  仿佛火焰被一瞬冰冻,众人面面相觑,俱都震住,胸前还犹自激烈的起伏。

  参谋最先反应过来,拿着喇叭对旁边嘶叫:“军医!军医!快去叫军医——”

  然而已经晚了,士兵浑身重重一抽,委顿在一地泥泞血水里,永远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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