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_当不成赘婿就只好命格成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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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第187章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大藏佛雕肃穆威严,庄严宝相。

  佛雕脚下又有潺潺流水,似乎因为这氤氲佛气而不受寒冬威胁,依然流淌在大昭山山涧中。

  陆景站在远处,看着身上气血游荡的莲厄和尚。

  这位烂陀寺佛子周身上下刮起风波来,竟然如一片片腥风血雨,游荡在这清静的佛门之地。

  佛门亦有众念!

  烂陀寺佛子修持怒目佛陀之法,想要以杀生之身坠入地狱,燃起身上诸多恶火,登上莲花宝座成就佛陀。

  而在此之前,他行走于世俗人间,就要以杀生正法,清除世俗恶念。

  陆重山依然端坐在山石上、桌案前。

  他远远望见此时身着白衣,腰佩两件宝物的陆景,脸上浮出真挚的笑容来。

  虽然眼神中依然有着许多愁绪,终究不同于之前那般宛若一潭死水。

  莲厄和尚杀气渐盛,他侧过头来,赤裸的上身那些充满杀机的梵文还流淌过一缕缕气血。

  他身后虚空都被这宏盛的气血染红,风波过处,满是充斥着血腥的杀戮之气。

  这位烂陀寺佛子过往数年行走于西域三十六国,不知杀灭多少生灵!

  若是寻常修士,被他这般怒目看去一眼,只怕元神都要暗淡许多,阳刚气血都要被这等血腥气息扑灭。

  而他眼带杀意望向陆景,陆景神色却毫无变化,而是朝着陆重山行礼:“重山叔父。”

  “你来了?”陆重山声音冰冷,眼神却柔和了很多,他仔仔细细看了陆景身上由太玄宫赐下的白衣一眼,又注目于呼风唤雨两把宝物上,深深点头。

  “身在阴暗之处,却能破去世俗,始终持一颗求学之心,这便是人生最大的养料。

  风过处,生机顿显,自然能够开出旺盛的花朵。”

  陆重山青衣飘飘,认同陆景道:“独行己道,时时擦拭心窍,莫要让一颗赤心蒙尘。”

  这位曾经风流之名盛于太玄京,最终走了一遭海南道,一颗赤心蒙尘而归的陆家二老爷意有所指,眼中亦有感慨。

  陆景神色一如既往,只是眼中却有坚毅:“叔父,陆景记得。”

  莲厄和尚并不打断二人,直至陆景说完,这才道:“陆景,你想要拦我?”

  莲厄面色一丝不苟,身上气血流淌间,威严怒目,宛若一尊在世金刚!

  “你成了殿前试三试魁首,得了两件宝物,如今又晋入神火境界,就以为……能拦住怒目佛陀行杀生之法?”

  莲厄和尚语气平淡,却带着诸多自信。

  陆景道:“莲厄大师,伱乃是烂陀寺佛子,天生有怒目佛陀之相,身上浮怒目佛陀经,一身修为,早已踏入神相之境。

  我又如何能拦你?”

  莲厄和尚双手合十,摇头道:“陆景,在这太玄京诸多年少者中,你是唯一一位不可以常理揣度的修行之士。

  你曾经汇聚诸多猛烈之气养出一道剑气。

  便如同朝朝扶光,升腾于天空,浮云无法遮蔽这等光芒,令我心生敬佩。

  在那舞龙街上,你以这道剑气斩了距离你三丈之地的李雨师,我……无法拦下你。”

  莲厄和尚认真注视着陆景,眼神如若深渊,有诸多思绪涌动。

  陆景坦诚道:“莲厄大师,舞龙街上我距离李雨师不过三丈之地,你却远在街口槐树之下,不曾拦住也并不出奇。

  可现在我重山叔父就在你面前,而我却距离你甚远,你若要动手行杀生之事,我自然无法拦住你。”

  “只是……我也曾读过佛法,大雷音寺人间大佛有云:死是极大苦,谁能不畏之。但当自观身,云何食他肉,俱得杀业,死堕叫唤狱,你今日以自身揣测,断定我叔父乃是为祸人间的大魔,因为一己心念,就要行杀戮之事,这怒目佛陀,未免太过随性。”

  莲厄和尚问道:“你要与我谈论佛法?”

  陆景依然站在原处:“论及佛法,我自然不如佛子,只是……人能思能想,心有执着羁绊,这是人之贵。

  你以一己之私,就想要在这佛门之地断人性命,只怕不妥。”

  莲厄眼中泛起阵阵血色光芒,他望向陆景,道:“我看过你的三千言,其中自有可取之处,可是却将人命贵于万物。

  天下万物皆是生灵,小至虫鼠草木,大至龙象鲸虎都有性命。

  可你眼中,万物之间却只有人最贵,岂不是也以自己的眼睛,注目于天下万灵?”

  莲厄质问陆景,直言他三千言乃是谬误。

  陆景心念却纹丝不动,只道:“我生而为人,眼中见天下凡俗之人,自然也要为人考虑。

  草木虫鼠虎豹雄狮虽是生灵,却没有众多念想,没有众多思绪。

  龙妖魔在如今的天地中,比千万万人族小民过得要好上许多,甚至许多地方,龙、妖、魔都以人的血肉为食。

  当下他们都强于人,我又何必多提?”

  莲厄反驳道:“若人天生贵于万物,为何龙、妖、魔都要强于天下万民?”

  陆景回答:“人之贵,贵在生于弱小,心里却始终饱含希望,往后的道路有着极大的可塑性。

  只要行教化之道,人的血肉躯体能如寿命悠久的真龙,人的精神虽在人间,也能……傲视天地。”

  陆景声音并不洪亮,只是随意说着。

  站在远处的绫雀以及刚刚禀报释怒主持,继而下山的神秀和尚,却都若有所思。

  莲厄和尚反而嗤笑一声,问道:“陆景施主,你不过一介少年,何至有这般大的宏愿?”

  陆景坦然道:“天下间蕴有自身理念之辈多不胜数,就如同莲厄大师的杀生之念,如同大烛王的统一执念。

  陆景……力量弱小,也没有妄自以为能够改变天下。

  可我却见过更好的世道,如今只是借着三千言,诉说那一处世界罢了。”

  莲厄认真听着,听到陆景这番话,也轻轻点了点头:“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三千亿流沙各有世界,也许陆景先生就真如传言中的那般,是能见仙境者。”

  “可是先生心中既有此念……为何还随身带着一面鬼幡?”

  莲厄说到这里,神色骤然变化,只见他口诵佛号,身后隐隐约约间竟然浮现出一尊怒目佛陀之相!

  一道道雷霆,蔓延在怒目佛陀相上,这就是雷劫之力……

  修行到了第七境,无论是照星还是神相,每精进一步,都要度过一种雷劫。

  每一种雷劫之后,无论是元神还是肉体都将宛若新生。

  所以神相、照星境界,每一重都有着巨大的差距!

  随着莲厄身后怒目佛陀眨眼显现。

  那佛陀睁开眼眸,远远朝着陆景一吹!

  却见陆景元神深处,一团黑色雾气萦绕,怒目佛陀之相吹出雷劫气血,滚滚气血风暴刹那来临,吹在陆景神火元神上……将那黑色雾气全然吹出。

  一面邪气凛然的大幡,刹那间显现于天地。

  这邪气大幡刚刚显现,这一片虚空都被压得黯淡无光,竟然冒出阵阵鬼气。

  唯有那大藏佛雕,依然端坐山前,宝气庄严!

  陆景眉头微皱,望向眼前的鬼面大幡。

  “这是杀枭骨之时,从他手中得到的黑色雾气。”

  陆景得了这一缕黑色雾气之后,始终无法吹散雾气,露出其中这一面大幡。

  于是陆景将那一缕黑雾镇压在元神之下,徐徐炼化,等待往后再看。

  没想到今天大昭寺一行,烂陀寺佛子召出神相,吹开黑雾,显露出其中的大幡来!

  “陆景,你言及人之贵,却在以元神炼化这鬼幡,你可知这鬼幡中,究竟是些什么?”

  莲厄和尚怒目威严,朝着那鬼幡冷喝一声:“叱!”

  一声怒喝,潮水般的佛陀雷劫气血就涌向那鬼面大幡,如若暴雨洗过污秽之地。

  却只见……那大幡中竟然浮现出一个个面孔。

  其中有老人、孩童、女子、乃至有肢体残缺者!

  这些人已然化作诸多恶鬼,在那大幡中痛苦嚎叫。

  陆景、绫雀、神秀和尚俱都望去。

  隐约间,却好像看到一幕幕残酷的景象。

  一整个村镇被屠,尸体满地,血流成河!

  一家几口,全然暴毙于其中,女子临死时尚且以自身之躯,护持住怀中孩儿。

  魔头在天上狂笑,以死人之躯练就了这一面大幡。

  密密麻麻的人脸一边哭嚎,一边惨叫,一边脸露厉色,化作种种恶孽的元气,吹拂而来……

  “这是枭骨和枭冥一同炼制的鬼幡。”

  陆景看着那大幡中的诸多清晰可见的人脸,神色漠然。

  绫雀与神秀和尚也面色各异……

  这一面大幡中,只怕拘束着成千上万人的鬼魂!

  “这是那齐国枭骨的宝物……”

  绫雀自然知晓陆景闯入横山府,斩了枭骨的事!

  可是……她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一面鬼幡之后,竟然付出了这么多人的性命。

  陆重山默不作声,只抬眼望着恐怖的景象。

  莲厄和尚语气带着质问:“陆景先生,这一面鬼幡也是一件三品宝物。

  可因为其中诸多鬼魂,威能自不必多言,你从枭骨手中得了这件异宝,却想着以元神炼化宝物,你可知……当你的神火灼烧于这面鬼幡时,其中鬼魂所受苦楚?”

  陆景似乎浑然没有听到莲厄和尚的话,只是抬眼望着那些大幡。

  “这就是四先生口中小民的血泪,甚至这些人临到死,落下血泪之后,就再也无法开口。”

  陆景皱着眉头,心中这般想着。

  而那莲厄和尚却微微摇头,他朝前走出数步,抬手之间身上气血流淌,右臂上燃起一团团雷劫气血!

  一种宏大的玄功,从莲厄拳中浩荡涌动。

  大佛怒目拳意!

  武道精神融为一炉,雷劫之力在其中涌动,仿佛顷刻间就要化作风暴,席卷天地。

  “既入我目,这些鬼魂……就要散去,且不让他们继续化作魔念,作乱天地,对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这……是杀生之道,怒目之道。”

  莲厄和尚探手间,不过轻描淡写挥出一拳。

  这一拳便如同太阳炸开,爆发出璀璨光芒,带来的阳刚气息就好像是江河滚滚,潮涌而去,将要落在那一面大幡上。

  “对于这些原本无辜,最终却化为恶鬼的鬼魂而言,这大约也是一种解脱。”

  绫雀心中这般想着。

  一旁的陆重山和神秀和尚却微皱眉头……

  可不过须臾间,陆景的声音传来:“大师,这些鬼魂无辜,消亡于浑浑噩噩中……不好。”

  除了陆景低沉的声音以外,却只见一道人影走入那蕴含着杀生之道、怒目之道的大佛杀生拳意中。

  锵!

  唤雨剑从陆景腰间冲天而起。

  呼风刀出鞘。

  剑气起舞,冲天的剑芒遮天蔽日,剑光似乎能冲去牛斗,射下星辰!

  呼风刀划过一道曲线,乍起一声惊雷,亲在许多人耳朵里,就好像是有绵绵不绝的春雷炸响而起,生生不息。

  剑气、刀意,连同陆景元神中的大明王神火以及那一颗大阳,俱都运转到了极致。

  神火燃烧,滚滚元气眨眼而来。

  大阳照耀,融融气血灌入春雷刀意中。

  扶光、春雷皆作响,如若白日惊雷,既有霞光万丈,又有生机盎然。

  轰隆隆!

  一声爆裂声响。

  莲厄和尚那极为强横的大佛怒目拳意与扶光春雷全然碰撞。

  浩大的力量从中爆发出来,令这虚空深处波澜,如同神人推动云雾!

  一时之间,大佛怒目拳意竟然化作虚无,消散于天地!

  莲厄和尚虽然只是随意一拳击出,可其中却夹杂着熔于一炉的武道精神,强横无端。

  而陆景只是神火虚境,不曾踏入炽境。

  可是他……却已然能够以剑气刀意,拦住这等拳意,足可见陆景如今的战力。

  “陆景,你要拦我度化这些鬼魂?”

  莲厄和尚冷哼一声,正要开口。

  却听陆景已然收刀归鞘,那唤雨剑盘旋在天空中,也落入陆景腰间。

  “人皆有命,除性命之外,心中也有所思所想。

  这些人也许劳苦一生,最终却死在恶孽之人一念之间,这才被困于大幡之中。”

  陆景抬眼望着那大幡:“无辜之人被有罪之人所杀,无故鬼魂化作厉鬼,成为驱动这件宝物的养料。

  如今,莲厄大师想要以自身气血抹杀这些厉鬼,可他们并非天生厉鬼……”

  “人这一生落入凡间,以清白之躯到来,最终却要以厉鬼之面与这人世间告别,未免……太过悲戚。”

  “人生如逆旅,天地众生皆是行人。

  既然清白的来了,就要清白的走。”

  莲厄正要说话。

  却只见陆景探手,眨眼间,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支笔。

  那支笔看起来并不名贵,许多地方甚至已经有所磨损。

  可笔身上却有两颗文字清晰可见,刚猛不俗。

  “持心!”

  这是四先生的持心笔。

  陆景执笔,一张草纸悬在半空中,他转头看向天上那面大幡上,不断浮现出来的凄惨面孔……

  持心笔笔尖一道锋芒轻轻亮起。

  早已在冰峰上见过陆景笔锋的绫雀似有所觉。

  这其中,有人间剑气的真意。

  笔尖剑气之外,一重神火燃烧而起,正是大明王神火!

  持心笔笔身,又有一道道春雷划过,仿佛蕴含着种种生机。

  与此同时,呼风唤雨两把宝物中,各自有风云涌动而来……

  远处又一座山峰上,释怒主持、南老国公远远注视此处,原本端坐得陆重山也站起身来,看向陆景。

  陆景落笔。

  一刹那……

  一股浩然气大盛,如若绽放金光,透过纸背。

  “让我……来送你们。”

  陆景心中这般想着,全身劲力都落在持心笔上。

  笔墨勾连,写下两行字。

  紧接着……那笔锋上的神火仿佛点燃了仿佛点燃了纸张,纸张上燃起大明王神火,继而化作飞灰,飞入那面大幡中!

  一时之间……

  大幡内!

  有人间剑气激荡上空,化作一轮大日!

  有浩然气化为清风,拂过鬼魂。

  春雷炸响,灭去诸多魔性。

  风吹云来,降下大雨,洗去其中污秽。

  金光闪烁,那大幡中两行祭文徐徐显化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以天地悲悯心,置人安乐乡。】

  安乐乡……

  这两行文字浮现,最终消散而去。

  惊人的一幕,也在此刻显现。

  此间诸多人望向那大幡。

  却见其中那些原本还痛苦嚎叫,充斥无边戾气的厉鬼,竟然缓缓平静下来……

  一片漆黑浓雾,逐渐化为白光。

  那重重的白光中,竟然浮现出成千上万人的身影

  有些女子怀中抱着小儿,手里牵着长女。

  有些老人拄着拐杖。

  有些身有残缺者,盘坐在白光中。

  他们似有恍惚,最终却透过白光望向白光以外的陆景。

  “谢过……大人。”

  有些老人行礼,于是其他鬼魂也紧随其后行礼。

  而当其中的魔气消散,维持魂魄的恶孽力量也就此消散了。

  而那些困于看大幡,不得回归天地的鬼魂们,逐渐化作更纯粹的金色光芒,消散于其中。

  陆景站在原地,目送这些死于非命的人们离去,眼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那诸多纯粹的金光却似乎有灵,融为一体化作流光,从那大幡之中腾飞而出。

  仅仅顷刻之间,就飞入陆景眉心中!

  一时间,陆景眉心中隐约可见一团金色的火焰纹路若隐若现!

  “祝纹?”

  陆景脑海中思绪涌动,感知到不久之前获得的【璨绿】机缘已经消失了。

  这莲厄发觉黑色雾气中的鬼幡,便是其中的机缘。

  “陆景谢过诸位。”他感知着眉心纹路中的力量,心中这般想着。

  而这大藏佛雕之下却一片寂静。

  莲厄和尚漠然无语。

  旁观者亦是不语。

  “除杀生以外,尚且有全法,恶鬼尚且无辜,终日诵读佛法的人,又如何能死在恶行之前?”

  陆景声音传来,落入莲厄和尚耳中:“莲厄大师,你天生就有怒目佛陀的佛慧,却不代表你的眼睛就是佛目。

  我虽不修佛法,但却修持大明王神火,我却以为你所犯下的戒律,并非只有无杀生之戒。”

  “还有……贪念之戒,你想杀魔成道,却不惜指人为魔,这是你的贪念所在。”

  陆景一语道破。

  莲厄和尚道了一声佛号,面色不改,摇头道:“佛前世人,皆有虚妄之相,陆景施主,你以虚妄见我,自然不可见真我!”

  陆景眉头微动,道:“自然有法门可见真我,大师,你若一心修怒目佛陀,想要以杀生之念洗净天地,度化魔头。

  那么……这太玄京中就有一尊天下公认的魔头,你若杀了他,你心中大道自然可成。”

  莲厄和尚面色一滞。

  陆景继续道:“那魔头就是横山府中齐国太子古辰嚣,他的恶名,想来莲厄大师已经听过。”

  莲厄闭起眼眸,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陆景声音再度传来:“大师,莫不是这高高在上,站在云端上的齐国太子成魔……就不会为祸人间?”

  莲厄仍然闭口不语,直至过了几息时间,他才睁开眼眸,道:“齐国太子心中养了大魔,但是如今世道下,他活着……比死了更好。

  大魔身死,也许会引来更大的浩劫。”

  寒风拂过,流水声又起。

  陆景一笑,笑声中带了许多意味:“大师,请回吧。”

  他并不多言。

  莲厄却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看了陆重山一眼,眼中杀机却有些纷乱。

  他的目光又转移到远处一座山峰上,山峰上南老国公正落目于白衣陆景身上。

  那释怒主持却远远朝着莲厄,行了佛礼。

  于是莲厄不得不深深看了陆景一眼,就此转身……

  离去。

  ——

  书楼今日下了一场雪。

  哪怕这里四季如春,可若无四时,若无雨雪,终究像是缺了些什么。

  所以哪怕书楼里百花盛开,林木成荫,也终于下了一场鹅毛大雪。

  洁白的雪花落在书楼中,遮住了盛放的百花,遮住了诸多树木,可却并未带来死寂。

  观棋先生独身一人走在雪中,漫步于偌大书楼里。

  他灰色成衣就好像成为了白茫茫雪花中的一片醒目的灰色树叶。

  树叶游荡于天空中,似乎无根浮萍,任凭风波吹起。

  可是……观棋先生眼中却有许多快意,他一边行走,一边望着天边,就好像看到了天边一团金色的印记化作烈火,飞入他极喜爱的陆景的眉心。

  正因如此,许久不曾真心笑过的观棋先生,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浓郁起来。

  他穿过一片竹林,一路来到了四先生墓葬。

  简单墓葬前,今日却多了一个人。

  那人躯体高大,长发凌乱披露而下,脸上也是密密麻麻的络腮胡。

  只是这人手中却还拿着一杆绿色玉杖,通体翠绿,浓郁的元气游荡在其中。

  “你来了?”

  观棋先生脸上笑意更浓,与那身材高大者并肩而立,低头看着四先生的墓葬。

  “一去十余载,你第一次给我写信,请我来玄都,我当然要来。”

  那人转过头来,豪迈一笑,道:“还记得许久之前,你是大伏最风流,今日见你,你却好像已经垂垂老朽,再也没有了风流之韵。

  这样一来,我外出游历总不好与他人再说起你那些风流韵事。”

  观棋先生一摇头,似乎并不理会眼前此人的打趣,神念传音:“我此次请你前来,其实是为了央你一件事。”

  那人探出巴掌,拍了拍观棋先生的肩头:“我楚狂人纵横一生,却只有两位好友。

  一位好友如今已经死了,尸体就埋在我脚下。

  另一位好友十余年不曾见我,见了我就要支使我去做事,这人生啊……不免太过悲凉了些。”

  观棋先生沉默一番,摇头道:“这些年来,太玄京错综复杂,我邀你前来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天下九甲,总有许多目光落在你身上。”

  “那么十余年后的今日,你愿意让我前来太玄京……又想让我做什么?”

  楚狂人手中绿玉杖散发着微弱的光,他笑道:“你曾为我锤碎黄鹤楼,现在你有求于我,我自然会助你。”

  观棋先生看了楚狂人一眼,又低头看向地上的墓葬,道:“我要你为一人护道。”

  楚狂人眉头微挑,却只是认真倾听。

  观棋先生道:“你已然执掌元神权柄,曾经度过死劫。

  不久之后也许还会有一人将要执掌天地权柄。”

  楚狂人听到这里,不由问道:“可执掌天地权柄与否,还在乎自身之念,若无法渡过权柄之灾,就算有人护道,对于前路而言也无济于事……你让我护道?”

  观棋先生先是点头,然后摇头。

  “我并非是让你助他执掌天地权柄,那少年悟了四先生的人间剑意。

  他执掌权柄之时,天地规则降下灾祸,天上仙人必然也会有所察觉。

  也许会有仙境落下,来斩那少年。”

  楚狂人神色顿变,他想了想,又蹲下身来,用袖子擦了擦四先生的碑文。

  “承四先生的人间剑意是一件好事,天上若有仙境落下凡间,我可为那少年护道。

  只是仙境落凡,天关前必然有仙人走出俯视天下,看人间之事。

  那这仙人……”

  “由我来。”观棋先生神念平静。

  楚狂人却默不作声,良久之后,他忽然摇头道:“鹦鹉洲之事,你能幸免于难已经是天大的幸事。

  倘若你再行出手,也许那天上明玉京中会不惜代价,降下仙楼杀你。”

  观棋先生似乎毫不在意,仍然背负双手道:“此事我自有决断,天下强者众多,能抗仙者却并不多,若真有那一日,那少年安危就要依托于你。”

  “还请你……认真一些。”

  观棋先生说到这里,一丝不苟朝眼前的楚狂人行礼。

  楚狂人看到观棋先生这般郑重,也同样站起身来回礼。

  “能令你这般器重,想来是一位盖世之才?”楚狂人这般询问。

  观棋先生回答:“他叫陆景,能承四先生的剑。”

  楚狂人眼中有异色闪过:“四先生的剑已经碎了,只剩下剑骨,其中酝酿着仙人亦不敢见的冲天剑意。

  你口中这名为陆景少年,能化剑意、剑骨为手中之剑?”

  观棋先生似乎极为相信陆景,深深点头。

  楚狂人看了观棋先生良久,这才抬头看向天空,冷笑一声:“天上仙人俯视人间已久,之前数次灵潮,都被仙人掠夺。

  人间理当变得更好许多,但却变得越发如若泥潭!

  凡间厄难有凡间之责,天上仙人却要扛下大半责任。

  这少年若真能承四先生的剑,有朝一日若我不死,我便随他走一遭天关,见一见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们。”

  观棋先生一笑,道:“也许这一日不远了。”

  一旁的楚狂人听了这番话,却忽然有些顾虑:“只是这少年是否能够坚定的行走在这条道路上?”

  观棋先生思索许久,忽然想起在修身塔中,每日安安静静抄书的陆景,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以贫弱之身脱去他元神之术的景象。

  “人各有志,若他能寻到新的道路,我……身为他的长辈,自然不会拦他。

  道路就在脚下,他如果不愿走,我等强行让他走,反而也会适得其反。”

  观棋先生这般说着,脸上笑意逐渐温和起来:“只是他心有良善,能见世俗血泪,又想要执掌天地权柄,再加上他不凡的天资。

  天上仙人容不下他,我等只需护他成道,种下这颗种子,至于他是否会冲破泥潭,化为参天大树……

  且……再看。”

  楚狂人颔首,转头看向太玄宫,又看了看更远处。

  “中央龙君要入玄都,酒客早已在宫中与首辅下棋。

  没想到……时至今日还能在太玄京见到许多相熟之人。”

  “我更没想到重安王之女竟然会沦为棋子,杀机笼罩之下,不知能否踏出一片生机?”

  观棋先生也看向太玄宫。

  那里,一头白发的百里清风正面带笑容,低头注视着棋盘。

  他似乎棋道造诣不深,诸多星罗棋子散于外界。

  而一颗落星棋子却只盯着首辅大人一方一条大龙。

  “孤身一人带着重安王之女入了太玄京。

  那一条天龙来临太玄京,就是想要看住百里清风。

  可是……虞七襄不过一介十五岁少女,无人相助又如何能走出太玄京?

  百里清风为何并不紧张?”

  楚狂人思绪及此,脸上露出笑容来:“无论如何,邪道宗宗主与中央龙君一同对垒,总是一件难得的事。”

  观棋先生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少年身影,道:“百里清风在此下棋,哪怕中央龙君亲自前来,太玄京中众多满怀杀机的大人物,也绝不可亲自出手,能出手的都是些小辈。

  虞七襄还有一线生机,也许会有人助她。”

  楚狂人目光闪动。

  “中山侯今日离京,年轻一辈与重安三州相熟者并无几人。

  谁又会冒着性命之忧,冒着无数人冷眼相助于重安王之女?”

  “难。”

  高估自己了,尽力了,哭唧唧,明天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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