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_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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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平地惊雷。

  空气瞬间凝固。

  在这压抑的船舱中,施开开不敢置信地呢喃:“这、这还是人吗?”

  严严的手腕一直被施开开抓着,从头至尾,他一直盯着受访者。

  林道行倏地站了起来,对面的范丽娜避开他的眼神,身体往椅子靠背贴近几分。

  林道行盯了她一会儿。

  如果眼神是刀,他已经将对方切开,翻找她的大脑和心肝脾肺。

  他插着腰,低垂下头,离开座位,来回踱步。

  这是他推论出来的真相,但他心底拒绝相信。

  现实不是小说电影,编造的故事再科幻离谱、再悲愤绝望,都只是拿来娱乐大众或者警告世人的。

  他踏入社会至今,离开主播台后走南闯北多年,并非没有听过恶事,没有见过恶人,相反,他所见所闻的恶人恶事数不胜数。

  但这些恶人恶事远离他的实际生活,他可以把这些当成一段故事。

  可范丽娜这些人,都是他初出社会时就相识的同事。

  电视台的工作紧张繁忙,也有感觉枯燥无趣的时候,工作中有不少勾心斗角,黑暗的事屡见不鲜,当然,愉快的、振奋人心的事却是占多数的。

  他和这些同事们的关系都不远不近,会谈论公事,议论实事,也会一起吃顿饭,上下班开车捎段路。

  范丽娜这种有家有子的女同事,最常跟人交流的是育儿经和家长里短,他和对方在电视台碰到面,总会客气地点一下头,就当是打招呼。

  一个普普通通,已经结婚生子的女同事,这就是他对她的所有印象。

  林道行紧皱着眉,整个船舱中,只有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还有他的脚步声。

  他的步伐由重至轻,由快至缓,最后他停下来,目光再一次回到范丽娜脸上。

  不用拒绝相信,从他依照殷虹所说,对这些人进行采访开始,他其实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林道行站在那里,看着范丽娜说:“现在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是你说,还是他说?”他偏头指了下罗勇勤。

  他声音很嘶哑,长时间的说话让他喉咙感到严重不适,喉结滚动了两下,他眉头微微皱起。

  罗勇勤看看林道行,又看看范丽娜,他又一次汗如雨下。

  范丽娜脸上镇定的面具其实早已撕裂,她内心自以为克制,但大多数人都无法控制紧张或恐惧情绪下的面部肌肉。

  她看了眼儿子。

  顾浩之前为了躲枪口,一直蹭到了沙发边上,他听到现在,整个人又懵又乱又怕。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新闻,发生时间在五年前,那时他不过十一二岁,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现在他听明白了,但又觉得没明白,他茫然地望着自己老妈。

  林道行坐回椅子上,他拿起矿泉水抿了一口。

  慢慢咽下后,他边放下瓶子,边说:“现在依旧我问,你答。采访继续。”

  老寒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泛着微红血丝的双眼紧盯摄像机镜头。

  “你、万坤、罗勇勤、沈智清,是不是与那位性|侵案罪犯,合谋骗取国家赔偿金?”林道行平静地问。

  范丽娜的喉咙像被一只手掐着,她强迫自己冷静。

  事已至此,她不确定殷虹这些人究竟还知道多少,她还有个儿子在这里,儿子绝对不能出事!

  她下定决心似的咬了咬牙,回答:“是。”

  一旁的佳宝,在这一刻,才重新有了呼吸。

  多么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在她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闻所未闻。

  她难以想象自己接下来还会听到什么。

  “你们是怎么合谋策划这件事的?”林道行继续问。

  范丽娜慢慢地回答:“最开始……是沈智清找到我们的。他说这个男人找到他,跟他说了他的案子,沈智清觉得有利可图,如果能帮那个男人顺利翻案,到时候肯定有国家赔偿金。但他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多事,所以他希望我们能帮他,到时候那笔国家赔偿金,我们和那个男人一起分。”

  林道行没对她的这段话提出任何质疑,他继续问:“你们为对方翻案之初,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吗?”

  范丽娜说:“我不知道他们信不信,我自己是相信的,整件事确实很可疑。”

  林道行点点头,“你相信对方是无辜的,却还是接受了一起分享国家赔偿金的这个提议?”

  范丽娜双眼微微含泪:“我知道这个行为确实……但我那个时候跟我丈夫在办离婚,我需要一笔钱,能够争取到我儿子的抚养权。”

  林道行继续问:“你们四个人是如何帮对方翻案的?”

  范丽娜说:“我们……先是去查对方的户籍资料,然后,找到了那个女孩子,后来案件就重审了。”

  “我想知道详细的过程,比如你们如何查找对方的户籍资料,期间又发布了哪些新闻,当时的舆论是如何的。”林道行说。

  范丽娜一五一十地回答:“先是沈智清去当地派出所问那女孩现在的户籍情况,但是派出所不告诉他,说他没权利查这个,他后来又去找了这女孩的一个亲戚。我们……也帮他出谋划策了,建议他利用舆论的力量,给警方施压。沈智清后来也想办法,去贿赂了一个街道办的人,向他了解了那女孩后来的情况。”

  林道行:“你们就这样找到了那女孩吗?”

  范丽娜:“嗯。”

  林道行:“接下来呢?”

  范丽娜:“……我们和律师一起查找当年那件案子的细节,沈智清就负责采访当事人过去的那些邻居、朋友,后来……就这么翻案了。”

  林道行依旧没提出任何质疑,他继续问:“现在案件已经过去五年,你认为这起强|奸|幼|女案,究竟是冤案,还是事实?”

  范丽娜垂眸,过了几秒,才说:“我后来想想,觉得那起案子,可能并不是冤案。那个男人,是沈智清带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们最初的沟通过程。”

  林道行问:“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这可能并不是冤案?”

  范丽娜:“……翻案成功前后吧。”

  林道行:“那就是搭乘星海号邮轮之前。”

  范丽娜:“嗯。”

  林道行:“齐嘉俊、冯书平和朱楠三人,是怎么发现你们从中牟利一事的?”

  范丽娜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他们、他们就这么突然知道了。”

  林道行:“就因为他们发现了这件事,所以你们在星海号邮轮上,合谋杀害了他们?”

  范丽娜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人,我——”

  林道行适时地打断她:“你们几人在邮轮发生事故之前的那段时间,在哪里,做什么?”

  范丽娜没立刻回答。

  林道行微微偏头,朝罗勇勤所在的方向瞟了眼。

  范丽娜随着他的举动,偷偷瞄向罗勇勤。罗勇勤听了她的那番回答,没再淌汗了,但他表情有点紧绷。

  范丽娜琢磨了一下,慢慢回答:“我们……那天晚上,我们几个人在一起喝酒。”

  林道行:“你们哪几个人在一起喝酒?”

  范丽娜实话实说:“我、万坤和罗勇勤,我们三个人。”

  林道行:“沈智清不在?”

  范丽娜:“他不在,他回房了。”

  林道行:“你们三个人,后来为什么一起去了四楼?”

  范丽娜朝罗勇勤看了眼。

  罗勇勤心中一紧,他之前根本没提过这个。

  林道行轻咳一声,调整了一下难受的嗓子,范丽娜立刻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好处,林道行提醒:“怎么了,不记得了?”

  范丽娜说:“我的房间就在四楼,我是回房间。”

  林道行:“罗勇勤的房间也在四楼。”

  范丽娜:“嗯。”

  林道行:“沈智清呢?”

  范丽娜:“也是四楼。”

  林道行:“万坤的房间在五楼,他那么晚去四楼做什么?”

  范丽娜:“他可能……和罗勇勤还有话聊吧。”

  林道行点点头:“罗勇勤是不是和沈智清一间房?”

  范丽娜:“……嗯。”

  林道行:“你的房间,和罗勇勤沈智清的房间,相隔多远?”

  范丽娜:“我们两间房……隔了大概三四几个房间。”

  林道行:“你后来回自己房间了,是吗?”

  范丽娜:“是。”

  林道行:“从你回房,到发生事故,中间相隔多久?”

  范丽娜:“这我记不清了,大概是……不到五分钟?”

  林道行:“你没带家人一起出游,应该也是和同事合住的。你这么晚回房,你当时的室友睡了吗?”

  范丽娜捉摸不透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她回答:“她睡了。”

  林道行:“你回房之后做了什么?”

  范丽娜想了想:“本来我准备洗澡的,但还没来得及洗,事故就发生了。”

  林道行:“你直接跑出了房间?”

  范丽娜点头。

  林道行:“没穿救生衣吗?你们坐上邮轮之后,一定进行过逃生演练,每间舱房里也一定预备着救生衣。”

  范丽娜说:“当时我太紧张了,根本反应不过来,一出事就马上想逃跑,所以没来得及穿上。”

  林道行:“你跑出房间的时候,看到的是什么状况?看见罗勇勤和万坤了吗?”

  范丽娜:“看见他们了。当时……当时就是整艘邮轮都震了震,然后我们就马上逃出四楼了。”

  林道行:“你有看到其他人吗?”

  范丽娜摇头:“没有。”

  林道行:“你没看见沈智清?照你所说,万坤和罗勇勤,应该一起回了房间,沈智清在此之前,也已经在房间里了,万坤和罗勇勤逃了出来,沈智清呢?“

  范丽娜沉默了一下,然后道:“这个……我也不清楚。”

  林道行:“你当时的室友呢?你逃跑了,没叫上室友一起跑?”

  范丽娜:“……我太紧张了,忘记叫她了。”

  林道行:“照你之前所说,你是一个尊重生命、重视他人感受的人,并且,也是因为爱子之心迫于无奈,才做出了合谋从国家赔偿金当中获利这件事。

  你和大多数人一样,有普通的善心。而绝大多数人,在灾难来临的时候,即使准备自己一个人逃跑,也会下意识的做出‘尖叫’、‘呼喊’之类惊慌失措的举动,可你没有做出这种惊慌失措的举动,所以你没提醒你的室友。

  你没有惊慌失措,这点也许能证明你其实一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可这又与你之前的所述互相矛盾——你说你太紧张,连救生衣都忘了穿。

  你的种种说辞,互相矛盾,逻辑不通。”

  林道行拿着笔和明信片,微微低头,写下字,“你们三个人进入四楼之后,都没有回房间。在这五分钟左右的时间里,你们做了什么?”

  范丽娜这回再也无法维持她自以为镇定的脸色。

  对范丽娜的这段采访,林道行确定了几件事:

  第一,星海号发生事故之前,他们三人确实在喝酒,这点罗勇勤和范丽娜都对的上。

  第二,从他们进入四楼,到事故发生,这中间的时间是五分钟左右。这五分钟他们三人并没有回房。

  林道行坐在椅子上,抬头转向秦霜,说道:“秦小姐,沈智清是牟利国家赔偿金一事的主谋,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话说?”

  他开始提出质疑。

  秦霜惊了惊,不知道林道行怎么突然调转枪口,对准了她。

  秦霜白着脸,连连摇头。

  “你挥霍着他用不法手段获得的钱财,你对此没话说?”林道行问。

  老寒已经及时调转了摄像机镜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尤其是殷虹的,秦霜死死地掐着杰克的胳膊,惊慌失措。

  “现在这种情况,你是否应该把你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出来?”林道行最后一次提醒。

  整件事她都是无辜的,她并没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她用不着撒谎!秦霜这么告诉自己。

  长时间没有进水,她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说:“沈智清不是主谋,几百万的钱他总共才分到了十万,他只是一个小角色,他一个小记者能做什么,还不是听他们的!”

  秦霜急切地为自己辩解,“但是具体的情况我真的不清楚,我要是知道他们还、还杀人,我怎么可能还、还……”她已经有点语无伦次,生怕殷虹一恼,按下扳机。

  林道行敏锐地记下一个数字——十万。

  如果秦霜所说属实,在这件新闻中,沈智清只拿到了十万,而房子光首付就要七十万……

  林道行没让自己的思绪沉浸太久,他干咳了两声,掐了下不适的喉咙,对殷虹说:“殷女士,范丽娜并没有说实话。”

  殷虹在观看整个采访的过程中,一直都将自己克制在一个冷静状态,如今听见林道行的“暗示”,她举起枪,对准顾浩。

  “不要——不要——”范丽娜飞身扑上前,撕心裂肺地大喊。

  老寒一把制住范丽娜。

  “啊——你别杀我儿子,你问什么我都说,你别杀我儿子!”范丽娜喊。

  顾浩抱着头,爬在地上,恐惧地尖叫着。

  这声声嘶喊传至外面甲板,万坤脸色一沉,望向无垠海面。

  客厅中,林道行拿着矿泉水瓶,敲敲桌子:“让万……万坤进来吧。”

  他嗓音已经撕裂。

  佳宝跑到他面前,仰头问他:“你喉咙……”

  林道行摇摇头:“没……”

  他想说没事,可是声音已经发不出来,只能用假音说出最后一个字——

  “……事。”

  佳宝紧张地说:“你失声了!你不能再说话了!”

  林道行摆手,又对佳宝摇了摇头。

  那头殷虹叫朱家人把万坤带了进来,她听见佳宝的话,看向林道行:“你不能说话了?!”

  林道行张了张嘴:能说。

  嘶哑的声音,已经完全发不出来。

  殷虹盯着他:“你想用这样的声音继续采访?”

  林道行说:我再休息一会儿。

  天色在不知不觉中早已亮了,赤道线上六点的日出并没有出现,悬窗外,是一片灰雾蒙蒙。

  四周望不到一物。

  六月到十一月,拉加厄斯帕群岛少雨,多雾。

  这雾不知何时会散去。

  殷虹道:“没那么多时间了。”

  她望着林道行,说:“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做这一次的采访么?”

  林道行默然不语。

  “你是嘉俊的师父,他始终以你为榜样,他的装束打扮,他的播音方式,都在学习你。他想成为第二个你。

  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厉害在哪里,但他说你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那我就认为你应该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想,由你完成这出采访,风风光光的出现在镜头前,把那几个人的罪行昭告天下,嘉俊在天有灵,一定会得到安慰。”

  林道行心中滋味难言。

  “但你现在已经发不出声音了。”殷虹道。

  老寒几人都担忧地望着林道行。

  “你既然不能发声了,那就——”

  齐嘉俊二十一岁进入电视台实习,与他同期进入播音组的还有另外两人,他们是竞争对手,也是兄弟挚友。

  他崇拜师父,也尊重并且看好自己的好兄弟。

  “——那就,由你来完成最后的采访吧,冯佳宝。”

  殷虹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难码,修改了好久。我怕我还要修改,如果你们到时看到这章有更新,清缓存之后重新再看就是了!不清缓存看不到更新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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