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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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邵瑞泽神色平静,对他的冷漠态度似并不在意,略一颔首,“快点吧,误了时间就不好。”

  方振皓一时也无话,看到他说完就转身出门,表情变了变,蓦然问,“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不要磨蹭。”

  早餐是意料之中的沉默,两个人相对无言,低头专心对付着面前的饭菜。偶尔一个眼神交汇,却也是马上就弹开,看向别处。餐厅里气氛僵硬,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餐具碰撞的响动。

  彼此冷冷淡淡看一眼,又不约而同紧闭了嘴唇,不言不语。

  清早的天色依旧阴沉,阵风呼呼刮过卷起云彩,天边灰暗里透出隐隐的阴郁萧索。

  许珩军装穿得一丝不苟,在大门口立的笔直,汽车也已经发动好,停在门边只等出发。他见到邵瑞泽缓步而来,脚跟一并,郑重敬礼,“军座——”

  话音蓦地顿住,他愕然看见了方振皓。

  许珩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诧异目光如锥子钉在他脸上。

  他回头,试探出声:“军座,我们可是要去……”

  “废什么话,出发。”

  许珩脸上的错愕之色立时收起,后退一步拉开车门,“军座,方先生,请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吵架了~

  猜猜邵会带他去什么地方?

  第四十九章

  地上荒芜丛生,建筑沉灰斑驳,视野所及之处一片荒凉。

  虽然已经是六月的天气,但郊外潮气极重,天色仍旧阴霾,连日暴雨带来阴嗖嗖的凉意,令人手脚发僵。

  几排铁丝拦网拦住面前的空旷场地,视线被分割的支离破碎,远处空旷荒凉的场地上只有一株虬曲枯树,附近有几个寥寥的人影,远远望去,依稀瞧得见像是荷枪实弹的军警,正在站岗放哨。

  目不转睛看着,方振皓心中渐渐怦然,似有急鼓越敲越重。

  邵瑞泽则是背着手,来回的踱步,偶尔踢一脚地上碎石,再瞟一眼场地,神色平淡。

  四周寂静无声,偶尔有一两声犬吠起伏。

  不知在等待什么,等待本身已够乏味,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压抑和拘谨,以及某种无法描述的怪异氛围。邵瑞泽的平淡,许珩的沉默严肃,空旷无人的场地,还有荷枪实弹的军警。

  种种诡异的一切,全都交融在一起,令空气都压抑得无法呼吸。

  “这是什么地方?”

  过了许久,方振皓终于回身,皱眉发问。

  邵瑞泽侧脸瞟了一眼,又低下头踢着石子,不咸不淡回了一句,“龙华监狱的刑场。”

  石子一滚,不偏不斜滚在方振皓脚下。

  邵瑞泽目光上移,嘴唇抿成一线,不意外的看到方振皓脸色已是苍白,目光更是显出一股阴郁。

  方振皓闻言一怔,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寒气已经窜上脊背,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刑场?”

  “嗯,刑场。”邵瑞泽仍是不动声色的冷淡,“今天是枪决的日子。”

  方振皓蓦然变了脸色,右手握紧,似极力克制着愤怒。

  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听那边传来一阵沉重声响,像是整齐军靴一步一步踏过地面,而后又是一阵刺耳的声音,对面围墙的沉重铁门被费力拉开,一队戎装持枪的军警列队走进,转身在墙边停下,持枪肃立。

  忽然一阵嘈杂声,门后出现一队稀稀落落的人影,个子高矮不齐,衣衫褴褛,走路摇摇晃晃,似乎直起起身体的气力也没有。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传进耳朵,方振皓顿时像是被火烫了一样,疾步上前,手抓了铁网,费力的看过去。

  那是镣铐,沉重的镣铐,戴在手上脚上,让他们连走路都异常的艰难。

  一名军官昂首走出,背着手站在众人前方,目光上下巡视一圈,嘴角一撇提高声音。

  “经过审讯,共匪李东青,吴四水,程非等二十人对罪行已经供认不讳。数次扰乱治安,走私违禁物品,妖言惑众,对抗政府,屠杀执法人员,实属罪大恶极之辈。根据中华民国刑法,判处枪决!就地执行!”

  阴风将这声色俱厉的喊声远远传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心底。

  一排人犯被押解着立在空地上,对面数步之遥同样是一排军警,随着一声命令,齐唰唰端枪上膛。

  热血激昂的口号忽然从一个个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来,仿佛穷尽了最后的力量

  “打倒帝国主义!”

  “中国革命成功万岁!”

  “中国□万岁!”

  枪声骤响。

  惊起枝头数只飞鸟。

  方振皓周身一震,眼睛遽然大睁。

  那一排戴着镣铐的人影随枪声直直倒下,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温热鲜红的血缓缓从胸前伤口流出,染红了黄色的土地。

  又是一排囚犯被推上刑场,行刑的士兵再一次端枪瞄准。

  尖锐呼啸的枪声直直灌入耳朵,血液也仿佛凝结,手指攥紧铁丝网,直攥得指节发白,却也不知道疼。

  冰冷的枪声久久回响,血淋淋的刑场上,二十余具尸体横陈。

  方振皓被震慑的身体僵然,彷佛连气也忘喘,只怔怔望住刑场。

  他认得其中一个人,那个姓程的男人,曾经是那家书店的老板,曾经与他谈天,曾经夸奖或是指导于他,而现在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旷野上刮过的冷风,随呼吸钻入肺腑,阴湿的空气彷佛令心绪也冻结。

  全身的力气骤然流失,削瘦肩头微微发抖,脚下虚浮,如果不是有东西支撑,恐怕早就一个踉跄摔倒。

  邵瑞泽微扬了脸,静静凝望过去,目光如深流。

  与其让他以后摔跤,不如现在由他亲手把血淋淋的现实撕开,让他看个明白!

  他缓步走到铁丝网前,眯眼眺望进场内。目光一转,看到方振皓面上惨无血色,嘴唇紧抿,眉下一双眼睛幽沉沉,似是哀切又是愤怒。尸体已经被军警装入麻袋拖走,黄土上拖出道道粗红血痕,令人触目惊心。而他还僵硬着脖颈,直盯盯望着那里,嘴唇青白,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沉寂,却似无比漫长。

  方振皓左手无力垂下,又抓紧衣服,彷佛很冷。

  纵然六月却仍觉透骨寒冷,他抿了干涩嘴唇,彷佛仍觉耳边有枪声回响。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说着抬眸,愤怒的连声音也已经嘶哑。

  彼此目光僵持,将各自的影子都冻在了眼底。

  邵瑞泽收回眼神,投向远处,“我只想让你亲眼看看,所有的理想,所有的信念,都是沉重的东西,甚至是血的代价。”

  “远如谭嗣同变法被杀,宋教仁上海遇刺,近至这二十个□党人判处枪决,他们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而袁世凯屠杀同盟党人的血印子,现在还在北平菜市口留着呢。”

  邵瑞泽回身,皱起的眉头彷佛缓了一缓,目光便又转开,叹了口气,“信念向来是血淋淋的东西,是要真刀真枪拿命来换。”

  “所谓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那不是轻飘飘一句空话,都是□党人和无辜者用鲜血堆积起来的。”

  “南光,我希望你能记住,不管做什么都牢牢记住,理想需要付出代价。”他盯着他,一字一字说的清晰,“而为你的信仰需要付出的,尤其沉重和血腥!”

  这句话犹如鞭子,重重抽上心头。

  方振皓闻言一惊,似是不相信的望过去,看到他的目光瞬间下意识攥紧了手,手指僵冷,纷乱念头俱都一起涌上来。

  良久对视,彼此沉默不语,目光也仿佛凝注。

  他苍白脸颊微微涨红,是被窥探到秘密的愤怒,“你都知道?”

  他抬起眼,凝望他,“我大致知道一些。”

  方振皓迎视,仿佛被这几句话泼了透体的冷水,遍体生凉。却听邵瑞泽低叹一声,“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那又怎样。我既然愿意放过那十七个人,又何必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被戏弄的愠色从方振皓眼底一掠而过,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双颊越显苍白,丝丝寒意却从脚底升起,一个个变故都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无法喘息,他脸色凝重,心中生生作痛。

  四下无人,唯有风声愈加急促。

  邵瑞泽侧脸看一眼已经空无一人的刑场,目光深深,“其实,对于他们,我倒更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就如你说的一样,不是汉奸不是卖国贼,何苦要同他们过不去。”

  他说着摇头回身,眼神无奈,“只可惜,在这里,我不能只手遮天。”

  话语句句打在要害,令他自己都无法反驳,肩头因心绪起伏而不住发颤,方振皓垂下目光,直直盯着自己指尖,手指无意识握紧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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