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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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两人相视而笑,大楼下早已经停好了车,又短时间寒暄了一会,各自道别。邵瑞泽坐上车,等开到大街上,才吐了口气,“开个屁会,一会中央一会党部,成心不让人舒服。”

  许珩从副驾驶座上回身,眼睛飘过他额头的淤青,装了没看见,“军座,现在去哪里?”

  邵瑞泽闭眼揉眉心,“哪都不去,回家!”

  “是。”

  其实邵瑞泽不爱开会,总觉得坐那儿看似风光,底下一堆林立的派系等着他和稀泥,安抚党部,又传达中央的意思,还要给熊世斌脸面,看也看够了。他又不是泥水匠,自己的急事什么时候有人能来管管?瞬间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去他妈的嫡系杂牌,想到这里禁不住开口骂了一声。

  许珩支起耳朵听见了,也当没听到。军座的脾气他是知道的,除非气到了极点,绝不会骂脏话粗话出口。

  车厢里一片安静,窗外景物飞驰。骂了那一声之后,邵瑞泽扭头看窗外,再不说话。

  既然熊世斌说最迟今天晚上一网打尽,那么就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逮捕到大批的黑市药贩,顺理成章的就能查抄赃物,没收赃款。按理账务赃款是要充公,哼,这年头谁还充公,熊世斌的眼睛还不是盯着赃款?他只需打个招呼说自己的五十三军和四十九师需要,自然就能顺理成章的拿走药品,到时候再经由秘密渠道送回西安就好。

  还有那些在默许范围之内的空饷,也要换成一些急需的物品送回西安。

  对嫡系军,南京是大把大把的给饷银和弹药装备,他们这些旁系杂牌真是小妾养的,自己找食吃,饿死也没人管。南京也不看看眼下什么局面,多少人围在陕北那个穷山恶水的地方剿匪,想打的又不让打,气也气死了。

  但愿一切顺利,过了今晚,他就能把红十字会的药品全部还回去了。

  虽然对于克扣、盘剥、黑吃黑,甚至是毫无理由的强占他都不陌生,但总有些事情,说过了就要算话。

  敲了敲额头,最后他也只叹了口气。

  这个不痛不痒的会议之后,上海滩在茶余饭后开始传一则有趣的轶闻,大致就是邵主任外面威风八面,回到家却要被只宠物兔子欺负,不仅砸淤青了额头,还被咬了手指头,简直比市长家的悍妇还要可怕,可叹可叹。

  作为当事人,邵瑞泽对轶闻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因为目前他要烦心的事情已经不是东北军要求的药品了,而变成了某张请柬。眼看着天色渐渐低了下去,时钟已经直向七点半。

  “去他妈的鬼宴!”

  当许珩一张扑克脸开口指出现在已经比请柬上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邵瑞泽忍不住开口咆哮。方振皓手插在深灰条纹西裤兜里,雪白衬衣袖子挽起,西裤裁剪得熨贴修身,皱了眉倚在卧室门边。他等的不耐烦,走到楼梯边看到一楼客厅里站了两个人,似乎是在等待的样子。一会邵瑞泽出来了,穿了一身藏蓝长衫,领口袖口露一线雪白衬缎,走起路来衣裾飘然,颇有林下风度。

  西服对长衫,见惯了戎装和西服,方振皓一时还不太适应他儒雅的模样。

  “为什么你要穿长衫?”

  当坐上车的时候,方振皓一脸疑惑的问身侧的邵瑞泽,对方也只一抬眼皮,说:“去了你就知道了。”

  他又盯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伸手扯了扯他灰色的西装上衣,眉头一皱,“别老穿西装,也穿穿自家的衣服。”

  蓦地,方振皓想起自己在店里做的那身湛青文锦长衫,那时只是一时兴起,平日上下班也没穿的机会,现在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是想穿上身。他想着侧脸瞟了瞟他,自己穿起来,是否也是衣裾飘然,带上几分儒雅之气?

  邵瑞泽嘴角翘了翘,好像还有什么话没说出口。

  前面的汽车领着路,几辆汽车疾疾的行驶着,过了虹口区进入日租界,来到一座公馆门前停下。几个士兵立即过来拉开车门,三人被引领着一路来到巨大的会客厅,方振皓当即愣住了,才知道邵瑞泽要穿长衫的用意。

  木质走廊擦得一尘不染,走廊尽头挂了大幅卷轴,上书“大和”二字。内部是完全的日式风格,脚下是榻榻米,拉格门上描画着青竹兰花,一个高髻和服的东洋女子跪在地上,殷情的拉开拉门。

  “喂,日本人的房子?”

  “嗯,日本人。”

  “日本人请你吃饭。”

  “你以为我想来啊?”邵瑞泽说着拉拉领口,好像是脖子被拘束的难受。

  谈话被陡然打断,对面拉格门发出轻轻的“刷”的声音,今出川一身青黑色的和服,通身的闲逸。他看了邵瑞泽笑,随即似又被他的衣着惊诧,“很少见瑞泽君穿中国传统的长衫,英武之外,又是另一种感觉。”

  邵瑞泽漫不经心的笑,“还是穿自家的衣服,比较舒服。”

  今出川辉听出弦外之音,一笑而过,伸出双手示意客人坐下,“请坐,不必拘礼。”

  邵瑞泽径自坐下,将袖口随意一挽,方振皓不习惯,只觉得盘腿坐了很是难受,连西服也会揉皱。今出川盘腿坐下后,上半身挺得端直环顾着来人,目光在方振皓身上做了稍长的停留,而后皱一皱眉,“这位是?”

  方振皓已经明白邵瑞泽要他来做什么,于是笑了一笑,“在下姓方,是他的私人医生,最近他肠胃不太好,为了他身体考虑,我得监督他吃饭。”

  他说的时候,感觉到那个日本人斜睨着眼神看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抽动。

  邵瑞泽仿佛没看到,拿起茶杯笑,“我这位医生管得严,生冷都要忌口,没办法,身体最重要么。”

  今出川辉笑了笑,目光又瞟向他额头,“前几日听闻瑞泽君被砸淤青了额头,可否有大碍?”

  “一只兔子,淤青而已,没什么大事。”邵瑞泽嘴角一挑,眼含笑意的看向方振皓,“你说呢,方医生?”

  方振皓气不过,只得冷冷横了一眼过去,让他少开玩笑。

  今出川辉心里不悦,但仍旧是彬彬有礼的笑,拍拍手示意上餐。数位女佣抬着餐桌低头走进来,一一摆在几人面前。小碗小碟,精致菜肴,前菜、碗盛、生鱼片等等,摆放的赏心悦目。邵瑞泽拿起筷子,挑了几口,就转过头看方振皓,微笑问:“医生,我有什么不能吃?”

  日式料理清淡适宜的香味,方振皓吃到嘴里却觉得淡而无味,于是略扫了一眼,说:“忌生冷,鱼片不能;忌油腻,炸的东西不能,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消化不好,也不能吃得太多。”

  邵瑞泽啊了一声,又挑了几口,最后拿起碗盛慢慢喝汤,笑得狡黠,“看来,我只能喝汤了。”

  本来今出川辉只想要邀请一个人,吃吃饭,赏赏花,喝喝酒,聊聊天,就算只想一想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但是邵瑞泽一副不配合的样子还带了个搅局的医生,让他很是不快。斜眼看着两个人主要聊天附带着吃一筷子食物,他嘴角抽搐着忍了又忍,笑着开口,“不知料理合不合瑞泽君的口味,你当年在东京的时候,想必也领略了不少美食。”

  “还好。”邵瑞泽将汤碗放回去,漫不经心应他,“那时候吃不惯日本料理,又没味又吃不饱,除了盖浇饭之外,只能跑去中餐馆打牙祭。”

  说着侧过头去,“南光,你去美国吃的惯么?”

  方振皓放了筷子,看了看只吃了几口的饭菜,皱了眉头而后一笑,“初去美国读书,都是吃菜叶子蘸蛋黄酱,凉面包里夹着酸酪,简直是不能吃。天天做梦都是老家的黄蘑鸡汤。”

  说话间邵瑞泽被辛辣的芥末呛到了,侧过脸,连连咳嗽了两声。方振皓连忙放下筷子,轻拍他后背,帮他顺气。

  两人相视着微笑,神态自然亲切,看起来像极为亲昵的关系反倒不是医生和病患,今出川辉斜睨过去,也不出声,只将筷子一点点捏紧,脸色阴郁。他放下筷子,换上一副笑容道:“地道的日本料理,需要一边观赏美丽的庭院,一边享用食物,佐以上等清酒,才能体现了日本食文化的美。”

  说着又拍了拍手。跪在会客厅另一边的侍女微微欠身,将几乎占了整面墙的拉格门拉开,“刷”的一声,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片花海,百合花、海棠、海角菊、金盏花、葵花、蝴蝶花、白玉兰……雪白,粉红,鲜红,嫩黄等等颜色,香气浓郁,扑面而来。

  忽的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雅乐,女子细细的嗓音在唱着什么,又有一队侍女而来,跪在每个人身边,轻轻拈着白瓷瓶斟酒,透明的液体细细流入杯中。屋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花香与酒香混合起来的味道。方振皓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日本清酒清甜之中带了丝酸涩,没有寻常酒的辣味,淡淡的香气顺着喉咙直通到肺腑。

  抬眼看去,邵瑞泽抿着酒,神色漫不经心,偶尔应对几句,根本不像是来赴宴的样子,懒洋洋的神态,似乎是故意做给对方看,多少带着些敷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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