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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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方振皓默默无声,只觉得冰冷指尖紧紧扣着他的手。

  目光不经意交汇,仿佛身旁有这一人,便已有了整个世界。

  静了良久,谁也没有出声,只默默扣着对方的手。

  呼吸声在黑暗中点点扩开,心绪却愈加宁静。

  半晌之后,邵瑞泽涩涩笑了一声,“很多时候,我会不由自主想起死去的人。我的父亲,大帅,东北讲武堂的同窗,还有我的士兵。很多的士兵,死在东北的,死在华北的,还有那个几个为了保护我死在洛阳的兄弟,他们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就那么在爆炸里丧命。”

  他说着,喉咙里干涩得发苦,“我无法对激进分子报复,因为我是九一八的罪人之一,他们的怨恨和愤怒堂堂正正。从此再不愿同别人亲近,因为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丧命。对姐姐,我总是说还想多玩几年再结婚,真正的原因,我从未对别人说过。”

  他默然拽紧了他的手,苦笑出声,“现在我已经是日本人的目标,已经害怕会牵连到姐姐一家。如果有了妻儿,看着女人和孩子要为我担惊受怕;看着日本人四处肆虐,飞机就在头顶盘旋,既然如此,我宁愿一个人活在世上,无牵无挂!”

  指尖触在肌肤上的温度,蓦地一烫。

  他闻言一惊,一口气息梗在胸前,“你……你说什么,你已经是日本人的目标?”

  他点点头,反倒平静,露出一抹笑意,“现在稍有点用的人,哪个不被日本人盯上眼?”

  方振皓什么话也说不出,心中如海潮翻涌,只能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心中一片茫然,不敢想象。

  掌心里,那人的手冰的渗人。

  “扳指不过是对我的挑衅,或者是提醒。邀请我赴宴……不过是显而易见的鸿门宴。”

  伴随着那句话,阴嗖嗖的凉意令人手脚发僵。

  他看到他沉沉的黑眸异常的亮,肩膀却剧烈的颤抖。

  沉沉黑暗里,方振皓咬了唇,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唯有抱紧,用自己去温暖他。

  两人影子被灯光投在雪白墙上,恍惚看去,似耳鬓厮磨。

  房间里一片沉沉的黑色,唯有床头一盏灯发出寥寥的光,此时却异常明亮。

  方振皓深深吸了一口气,牵起他的手,将手按在他左胸上,目光温暖,缓缓开口,“有些人永远都不会离开,就如你的父亲,就如大帅。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住在这里,永远在这里守护着我们。”

  彼此紧握的掌心下,邵瑞泽冰凉的手剧烈一抖。

  掌心下是自己心脏搏动的起伏,一声一声,又仿佛是血脉奔涌的声音。

  他抬起头笑了一笑,目光深凉,所有的话,不用出口,都在四目相对的刹那化进对方眼底。

  心底里隐隐有什么翻覆涌动,如同天风吹过寒渊,吹开云遮雾罩,在深碧近墨的水面吹起涟漪渐散。

  他扣住他的手指,目光落在他脸上,有一刹那的停留,“南光,再陪我一会,好么。”

  那样的目光,令方振皓心中蓦地一动,涌上一股酸楚的温柔。有什么盘桓心底,到了唇边半晌,最终说出口。

  他笑,紧紧拥住他,仿佛是给他安慰,“好,我陪你。我还会陪你去赴鸿门宴。”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关于激进分子暗杀的描写,不是当时的中共和学生组织,而是民国暗杀大王王亚樵。

  1931年九一八之后,张学良引咎辞职来到上海戒毒,“迎接”他的是王亚樵一枚取去引信的炸弹。这是警告使东北3000万同胞沦为奴隶的民族罪人张学良,希望他能重整军队,与日寇决一死战。张学良为了安全,不得不飞去欧洲戒毒,一年之后才返回中国。

  第三十八章

  会议厅里寂静无声,戎装整齐的各路人马都屏气静声的坐在长会议桌边。一水儿的黄绿制服白手套,大檐军帽整整齐齐扣在桌上,青天白日军徽正对着个人的脸,大幅领袖画像下,土黄军服的勤务兵拿着暖壶一溜的小跑给警备司令,参谋,秘书长,师长,党部代表续上水。

  透过袅袅热气大眼看小眼,彼此对今天会议的内容都是心知肚明。共匪杨詹在党部情报处长家门口被杀,虽未引起南京十分重视,但也是这上海滩的一大新闻。人人都知道政府不是铁打一块,各个派系相互争斗,几乎个个都乐意看党部出丑。

  有人看表心里暗暗嘀咕,这上海行营主任二十来岁的毛头小伙子一个,不过是个东北军的二把手,被南京踢到这里等于变相流放,还敢大摇大摆不守时间,也未免太大牌!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是个沪上最高军政长官,但那小子屁事都不管,谁的情分也领,谁的情分也还,嘴又甜把上峰哄得舒舒服服,不抢风头不断他人财路,有时候看着还挺顺眼。

  军靴踏地咚咚而来,长桌两侧的人刷一下站起致意。

  邵瑞泽嘴角挑着一丝笑,戎装整齐出现在众人面前,伸出戴了白手套的右手示意众人坐下。许珩昂首挺胸双手别在身后,立在他身后右侧,仍是一副扑克脸。

  将军帽拽下往桌上一扔,他坐下脱了白手套,对众人一笑,“各位,抱歉。”

  “现在开会。”他说着揉揉眉心,“我知道大家都很忙,因此长话短说。投案自首的杨詹被杀已经不是什么新闻,各位都清楚。熊司令搜集线索查案,也已经查了大约一周的时间。”

  说着他与坐在右侧首位的熊世斌相视一笑,各自点头,“但是想必各位也知道,□作案素来狡猾,抓了几个人,再也没有进展,现在□高层都在陕北,查也查不出什么。被杀的又不是什么大人物,经过商讨,南京同意了我的请求。表示,这次的案子可以了解了,范处长也不必惩罚,功过相抵,吸取教训,下次注意便是。”

  邵瑞泽接过茶水,灌了一口,停了一下目光巡视四周。桌两侧的军官们相互探身,窃窃私语,顿时嘤嘤嗡嗡地一片,党部代表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唯有熊世斌目不斜视。

  他咳了一声,放下茶杯,目光在每人脸上来回转一圈,笑容不减,“至于犯人,依着南京的意思,审一审,枪毙还是坐牢由我决定,谁也不用再说三道四,就这么结案。”

  所有人顿时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熊世斌眯起眼睛,这么结案,既给足了党部面子又不又费神费心再去追查,他自然也落得轻松。想到这里他眯眼看向主座的人,似是隐有笑意。

  邵瑞泽回了一个眼色,又对众人笑,“最近传回的消息,共匪的二、六军即将突破防线流窜进甘肃,委座大发脾气,南京亦下令要各地警惕。上海这里鱼龙混杂,有日本人也有残余共匪,还赖各位努力,为领袖分忧。”

  提到领袖,各级军官霎时肃然起敬,目光齐齐瞟向他。短暂的一瞬过后,不少人神色诧异——他们看到那位行营主任的额头上有块淤青,很是显眼。熊是斌也注意到了,目光飘过去打量,眼神询问。

  当事人却还浑然不觉的喝茶,许珩低促地咳了一声。熊世辉不等他回神说话便问:“邵主任,您的额头……是不是磕到哪里了?”

  邵瑞泽这才回神,伸手摸了摸额头,“你说这个?”又满不在乎的笑,“被砸到了。”

  “呃?”强烈的好奇心使的所有人都盯紧了他。

  “躺椅上午睡,我家那只兔子不知抽什么风把一本书从桌上推下来,没把我砸死。”

  众人显然不信,眼睛一扫,又看到他右手食指上留了一圈细细的牙印。

  像是觉察到似的,邵瑞泽甩甩手,“也是兔子咬的,那祖宗原先吃了就睡,现在开始咬人。”

  闻言有人忍不住低笑,感叹这是个很劣质的谎言,被砸到,被什么砸到,被什么人砸到,只要是个男人就能想到其他地方上去。个别好事者想到更远的地儿去,眼神来回交汇,露出不言而喻的微笑,心里感慨着百乐门的海棠终究是株带刺的玫瑰,东北军玩女人沉醉石榴裙也真真是传统。

  忍住面部的抽搐,熊世辉显出很关心的模样,“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看看?”

  邵瑞泽摆摆手,撩起眼皮看一眼,笑:“熊司令,黑市的案子,还得拜托你,上头催我催的紧呐。”

  熊世斌一凛,“是!”

  听闻如此邵瑞泽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而后又咳了声,霎时安静下来。

  他对众人笑了一笑,“就这么着,散会。”

  人影纷乱间熊世斌叫过来自己的秘书,吩咐了什么又挥手打发走,眼角睨到那那边瑞泽与党部代表看样子相谈甚欢,心里顿时一笑。年纪轻轻,倒学会了个圆滑世故,四面不得罪,四面都讨好,周旋起来滑溜得很。

  散了会两人并肩出门,邵瑞泽笑眯眯地说:“老兄啊,黑市那案子快结了吧,拖着谁都不舒服。”

  熊世斌哈哈一笑,拍拍胸打保票,“邵主任,最迟明晚,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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