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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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几丝湿漉漉乱发贴着脸颊,一双眸子潋滟幽黑。

  “非但躲,我还得躲一晚上。”邵瑞泽只着衬衣长裤,半躺在床边,指尖一支烟徐徐燃尽,烟灰坠在地上。

  祁白璐顿时嗔怪,“床头又不是没烟灰缸,落在地毯上烧坏了。”

  将烟头扔进烟灰缸,他枕着双手,眼神瞟过去,“烧坏了大不了再买,下次换长绒伊朗地毯。”

  她款款走到床边,眨了眨眼,朝他甜美地笑,“可是我想要土耳其的。”

  “随你。”邵瑞泽眯起眼睛,眼角上挑,恶声恶气开口,“去倒酒。”

  祁白璐转身,丝绸睡袍里露出一截纤匀小腿,又款款走到酒柜前。这态度十分恶劣,祁白璐却掩嘴而笑,拿起白兰地酒瓶,偷眼瞧他,又悄然换了另一瓶酒。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更喜欢他毫无风度的模样,就如同现在,敞着领口,袖子挽起,嘻笑怒骂皆随兴,不再是人前那个风度翩翩、无瑕可击的邵督军。

  “又在烦什么?”祁白璐一面倒酒,一面随口问他。

  “很多,日本人,南京政府,学生,还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女儿家的香闺里提这种事情,不怕扫了兴么。”

  “扫兴,哼。”邵瑞泽重重哼了一声,“你提一提就觉得扫兴,老子跟那帮大爷低头不见抬头见,恶心也能恶心死了。”

  祁白璐蓦地回身,“怎么,中央那帮嫡系和市长又给你气受了?”

  “不是给我气受,是给我找麻烦。”邵瑞泽摇摇头收声,躺回柔软枕上,祁白璐不经意间回望,赫然看到他左臂裹着厚厚绷带,脸色猛地一变,“你受伤了?”

  说着她手一抖,丢开酒瓶酒杯,立即奔至身边细细端详,涂着艳艳蔻丹的指尖心疼抚了抚,抬眼望过去。邵瑞泽摇了摇头,“就当没看见。”

  祁白璐默然垂眸,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无言起身,走回酒柜边。

  “军政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十几万东北军在西安,你远在上海,况且还不是中央军的嫡系,何必为这事发火。”她装做不以为意地笑笑,将酒瓶放回原处。邵瑞泽一个翻身坐起,语意更怒,“那帮混蛋,学生闹事一个个躲在家里,要我出面调停。我好不容易安抚了,他们又跳出来,一道禁学令,逼着学生造反,让我里外不是人!”

  到底是行伍出身,发起火来,还是有几分暴戾跋扈,“妈的,这群混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想着怎么为国为民,除了贪污受贿,再就是相互倾轧派系斗争,要换在以前,早一颗枪子崩了他们!”

  酒已经倒好,祁白璐斜斜倚了酒柜,蹙眉叹息一声,又抬眼换上笑意,“我相信,回西安你会快活得多。”

  邵瑞泽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想回西安去?兄弟们全都在那里。我一个人呆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夹在中央嫡系和日本人中间……”他说着苦笑,摇了摇头,一下子摔在床上,再不言语。

  祁白璐却缄默下去,修长指尖轻叩酒柜,心中泛起些微难受。这个男人本应该是翱翔在天际的雄鹰,却因为莫名的理由被捆在这湾浅水里,不得翻身不能挣扎,被困的死死的。无时无刻不期望着回去西安,回到他的兄弟身边,却只是一个美好却遥不可及的梦境。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锦衣翩翩,丰神如玉,在舞厅迷离灯光下对着她伸手。她翩然倚入他臂弯,他的手扶在她腰间,舞曲声响起,华美乐章如水流淌,错身间忽远忽近,形影里且翩且跹。醇如美酒的男子气息萦绕耳畔,教她的心跳的急促,万般浮华锦绣从此失了颜色,从此眼里便只有一人。

  可惜,他一心要做蔡松坡,韬光养晦以图终于一日跃上长空重得自由。

  于是,她便只能做小凤仙,将计就计造一幕脂粉温柔乡假象替人遮掩。

  一出美人计,一幕温柔乡。

  □无情戏子无义,谁又能知道她满心的喜怒哀愁。

  “算了,好好的时候,何必为他们动怒。”祁白璐敛去脸上神色,端了酒杯走到身边身边,嫣然笑道,“午夜闺房,自有合适闺房的话题。”

  邵瑞泽接了酒杯,仰头一大口,立刻冲祁白璐瞪眼,“伏特加?大半夜的你给我喝这个?”

  祁白璐举着盛了伏特加的酒杯,慢慢俯身靠近,鼻端满是他的气息。

  成熟男子的气息仿佛是醇酒一般醉人,他的身上又带着清冽,遥遥一嗅,足可沉醉。

  她斜斜睨过去,像一只波斯猫一般慵懒,坐了他腿娇软身子倚上肩膀,“伏特加又如何,口感纯净如水,毫无花巧,入口就是烈烈燃烧的火焰,尽数烧掉你的理智,只余热情……”

  喉咙里的火焰立刻燃烧起来,邵瑞泽垂下目光,眼前是她的娇媚眉目,丝绸睡袍包裹下的身躯玲珑浮凸,敞开的领口隐现出曼妙沟壑,手臂蓦地环住他脖颈,拂上脸颊的气息暖暖酥酥……

  她的手颤抖却灵巧的滑下,一粒粒解开他衬衣纽扣,抬头微微闭眼,遮盖颤抖心绪。柔软舌尖痴痴流连,勾勒出他薄唇的轮廓,试探的……似火丹唇吮了下去。

  他搁了酒杯,双臂一伸将她揽到跟前,左手托起她脸庞。

  祁白璐望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他沉静温柔地目光凝视她,那样的温柔透出的,竟像是丝丝的无奈。

  “白璐,别这样。”邵瑞泽叹气,“你应该得到更好的珍视,应该有个男人将你爱若珍宝,但不能是我。”

  祁白璐愣住,猝然别过脸,眼里浮起晶莹泪水。

  她回身揪住他衬衣前襟,咬了红唇,幽幽发问,“为什么。”

  邵瑞泽叹息,手掌抚过她头发,丝丝柔滑令他不忍释手,这个同样在乱世里飘零的女子,让他心生痛惜,舍不得伤害分毫。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将会走什么样的道路,又会走向何方,明天会怎样,一年以后会怎样,后半生会怎样。于是……我根本无法给你想要的东西。”

  她含着泪望去,却见他双眉紧皱,目光迷茫,神色带着从未有过的痛苦。在她眼里这个神秘又强大的男人,似乎在一瞬间被什么击倒。

  深邃的眼神,让她心神俱寒。

  她蓦地搂紧他的脖子,埋头在他胸前,不知说什么,只能喃喃出声,“衍之……”

  他怜惜地看着她,拍着她的脊背,“乖,不要哭了。”

  怀中抽噎声减弱,他依旧轻抚着她脊背,“我是个一事无成的人,不值得人去爱。”

  祁白璐怔住,良久轻声道,“在我眼中,你一向最好。”

  邵瑞泽涩然而笑,伸手帮她擦拭脸上泪痕,“算了,不提这件事情。我这几日忙公务,你过的怎样。”

  祁白璐倚进他臂弯,睫毛微颤,眼睛里透出几分悲凉的骄傲,“上海行营主任的情妇,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她侧目看到他点头,笑意涩然,手上轻抚着她及腰长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去听戏,听一曲《夜奔》。”

  夜奔,林冲夜奔,雪夜里孤身一人,凄楚悲凉。

  “听说再过几日,那天津的吴老板就来上海,天津卫梨园一等一的武生,《夜奔》是压轴的戏,若你有时间,我陪你去看。”她抬头微笑,目光迷离,冰凉指尖抚上他脸。邵瑞泽点了点头,目光温柔,“好。”

  雨不知什么已经停住,弯弯娥眉月钻出乌云,车子飞驰在静谧路上,穿过漆黑寂静的深夜,窗玻璃被霜气蒙蒙遮挡,只有黑暗不断掠过身旁。抬头已望见家中灯光,深宵相待,静候归人。

  到底还是没有在那里留宿,仅仅因为不想。

  打发走许珩与司机,在门前立了一会,他徐步走进花园。信步走着,踩上碎石小路,积雨污泥四溅,夜风却里携来青苔香气。

  没有惊动下人,整幢建筑陷入沉睡,唯有二楼一扇窗户透出晕黄。

  邵瑞泽抬头看了,嘴边不觉苦笑。

  那人还没睡?

  还在为白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或者,还在为做下的错事而后悔内疚?

  想到这里,他心上顿时闪过一丝微微的愧疚,如同海鸟飞速拂过海面。

  那些话说的似乎实在是太重了些。

  被他一个激将,口不择言,该说的不该说的,统统连珠炮似的抛了出来。

  这件事涉及众多,牵扯几方,饶是他知道也是心下大惊,更别提他一个象牙塔出来的白纸似的家伙。

  这几天他忙得昏天黑地,沈雨的事情被揪出,摆出层层证据,直向日本人,立刻堵了政府的嘴,既然是日本特工背后捣鬼,学生实属无辜,禁学令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气头上,他也忘了说。

  又走几步,脚步蓦地顿住,因为他听到断断续续的曲调,从花园的树荫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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