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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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方振皓自小尊敬大哥,虽然现在愤怒到了极点,但看到大哥动了怒,也只能默然收声,只是倔强的昂起下巴,与大哥对视着。让他诧异的是,方振德的脸上多了几分微微的疲惫,同时走近了几步,伸出右手,悬在空中像是在犹豫,几番之后落在了弟弟头上。

  “南光,国难当头,山河破碎,大哥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方振皓默不作声,只觉得哥哥像小时候一样安抚着自己。许久许久,他没有听到方振德说第二句话,只是在沉默着叹气,有些话在心里徘徊,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大哥,你是怕惹那家伙不快,断了经商的路?”

  “傻瓜,哪里的事。大哥经商和衍之没有半分关系,现在只是世道太乱,单靠做生意怕是连本都赚不回来,这几年不是有衍之的身份护着,大哥的生意怕是早就不行了。”方振德重重叹了口气,“眼下上海越来越乱,什么人都有,政府军,难民,兵痞,日本人,赤匪,更不要提地下黑帮和普通的流氓混混,从小全家都护着你,大哥是怕你出个闪失,这才拜托衍之照顾。”

  方振皓静了静,不服气开口,“那也不用他。”

  他感到大哥无奈一笑,然后安抚似的抚着他的背,长叹一口气,“这个乱世,谁活着也不容易。”

  “养了军队不保家卫国又是为了什么?狼群绿着眼睛扑过来,看羊的牧羊犬溜得比谁都快。”方振皓咬牙切齿,“哥,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留学生那几天过的是什么日子,东北的同学哭得都快没了气,我都不知道怎么劝他们。”

  说着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没想到,不过才三年多一点,华北也丢了,当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一想到我再也回不去祖宅,就觉得好像轻飘飘的……没了根……”

  方振德用力抱住了弟弟,感觉自己眼眶也隐隐湿润了。“南光,听哥的话,哥负担着一大家子人吃喝用穿,跑生意成天在外,真是放心不下你。你先住着,等找到工作就搬出去也不迟,就当是为了哥,行不行?”

  他觉得弟弟的身体一僵,随之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然后抬起了头。弟弟的眼睛里泛着水汽,神情很是委屈,最后十分不情愿的点了点头。方振德长叹了一声,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这才放开,最后伸手整理揉皱了的西装,将褶皱抚平。

  “南光,你还年轻,看人不免喜欢放大,衍之是个好孩子。”

  方振皓不快的转过身,拉开了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方振德也只好一笑,摇着头跟在弟弟身后。那边大厅里邵瑞泽已经付了帐,正靠在吧台边喝咖啡,见到他们出来了,便对着身侧妩媚的女子笑了笑,甩开她的手起身离开。

  邵宜卿挽住方振德的手臂,笑道:“衍之,南光,现在太晚我俩就先回去了,你们也回去休息。”

  方振德冲着弟弟微微颔首,眼中都是安抚之意,然后戴上礼帽,说:“南光,你的东西已经留在公馆了,就随衍之先回去休息,工作的事情慢慢再提。”

  方振皓默默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觉得肩上一重。微微侧脸看却是邵瑞泽站在身侧,已经伸手搭上他肩膀,冲对面的人笑笑。

  “放心,姐夫的弟弟那可是座上宾。”邵瑞泽似不经意开口,目光斜过来,神情似笑非笑,令方振皓一窒。

  眼光流转,说不出的贵气倜傥,一副富家纨绔公子惯常的做派神态。

  但仅仅是一瞬,想到街角蜷缩的东北难民,方振皓就觉得厌恶至极,甚至连对方身上的淡淡烟草香味都难闻到了极点。

  “可别把你那一身臭毛病教给了南光。”邵宜卿又好气又好笑。邵瑞泽悠然一笑,“放心,我绝不贻害他人。”

  夫妻俩坐上车离去,方振皓站在国际饭店台阶上目送汽车消失在夜色里,心里突然涌起深深失落。

  身后的灯光流光溢彩,将自己身影拉长映上台阶,曲曲折折,正如他现在的心情。

  眼角瞧见身后多了一抹影子,修长挺拔,一步一步慢慢到了自己身边。

  “走吧,南光。”

  作者有话要说:我该说是同居生活开始了咩……

  第三章

  方振皓蓦地睁开眼睛。

  天色已明,眼前是装潢精致的天花板,依稀能看得清家具轮廓的陈设,厚重窗帘却仍将大部光线遮挡在外,卧室里昏昏暗暗,若是闭上眼睛,还可再睡一觉。

  他闭了眼,再用力睁开。

  没人会来唤他起床,一切都要依靠自己。

  方振皓睡在松软被褥上,神思一时恍惚。离开已经很久了,他还是能记得自己曾在哥大度过的六年时光,即便在睡梦中,他依然回到了纽约市曼哈顿的晨边高地,夜幕下的哈德逊河边徜徉徘徊,还有中央公园的静谧午后。

  洗漱换衣过后,他步下楼梯,径直走进饭厅——住进邵公馆的时候早已有人大致给他介绍了一番,哪里是什么,哪里不能去,还有那个叫做许珩的副官,总是板着一张脸,军服笔挺。

  瞧见主人的客人醒了,下人们便送上早饭。热腾腾的大吉岭红茶,刚烤好的面包,还有切成小块的黄油。方振皓咬了一口,才发觉饭厅里就他一人,于是侧首问身后的下人:“那个……”

  下人微微弯腰,“军座已经吃过早饭,现在正在花园里晨练。”

  他已住了一个星期,对方脾气秉性尚未摸透,发觉作息规律倒是雷打不动。自然,身为军人,晨练必不可少。方振皓将面包塞进嘴里,端了红茶往窗边走去,客厅的落地长窗早已敞开,隔了白蕾丝窗帘,隐约可见外面草地上,有人正在一招一式比划,像是武当太极。

  方振皓一边摇晃茶杯一边看着草地上的人比划招式,抛开其他不谈,邵瑞泽倒也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年少有为。不过二十九岁便当了上海行营主任,主管上海军防,也算得上这沪杭地界数一数二的军界人物。

  他端起茶来慢慢喝,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手上顿时一顿。

  东北军眼下正在西安剿匪,连那位张少帅都坐镇西安,东北保安副司令、张少帅的心腹怎么会远在上海任职?这件事想起来,就连他这种无心政治的人都觉得太过蹊跷。

  走至门前回廊,他眯起眼睛,望着不远处那个比划的身影。

  对邵瑞泽来说,每天的晨练是他生活里雷打不动的事情,当年在东北讲武堂求学,负重几十斤越野跑,冬泳,各种战术动作,那都是最普通不过。而今被迫蜗居上海,也不能放松了锻炼,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收回最后一式,呼气,吐气,邵瑞泽接过许珩递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抬眼瞧见方振皓面朝庭院立在门口,便闲闲一笑:“南光兄,醒了啊。”

  方振皓一愣,收回已不知飘去哪里的思绪,礼貌的笑,“比不上你早,自叹不如。”

  许珩递上一杯白水,邵瑞泽信手接了,徐步走至门外回廊。他还是穿着那身米白的丝绸衫子,衣服柔顺贴在身上,神情悠闲,只是刚刚运动过,红一层层的从白净脸上晕出来。他举着玻璃杯,眼尾微略上挑,“今日还要出去么。”

  方振皓不想多言,只是略略道:“今日去美国教会的圣心医院,同院长做最后一次面谈。”

  邵瑞泽也只是点头,将空了的杯子放在小圆桌上,从远处小跑来一人,将一封文件交给许珩,敬礼离开。许珩看了看封面,大步上前,冲着邵瑞泽行了个军礼,平板开口,“军座,西安来的电报,附书信一封,请您过目。”

  “知道了,去书房。”

  邵瑞泽只是一顿,说着头也不回,步伐极快,与许珩一前一后进了公馆,霎时就剩了方振皓一人,方振皓一愣,几秒后自嘲笑着摇头,双手□裤兜,冲着花园长长吐了口气。刚想转身进去收拾东西,冷不丁脚下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动,方振皓吓得顿时一缩,再一看,却是一只兔子。

  毛茸茸的白胖兔子爬在草地上,冲他摆了摆耳朵,方振皓愣了愣,马上回忆起了什么,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没时间打日本人,倒有时间养兔子。”

  “南京政府行事未免太过,来往信件也要检查,这么担心,干脆叫人来搜搜邵公馆,省的暗里捣鼓伤了彼此情面。”

  邵瑞泽扬手将信件扔在宽大书桌上,双手撑住桌面干脆坐了上去,面上隐有不悦之色。

  许珩静了声,目光瞟向邵瑞泽。两个人对视了许久,邵瑞泽收回了目光,盘腿坐好,伸手弹了弹丝绸裤脚边的尘渍,拿起电报漫不经心的瞟了眼,唇角却隐透一丝笑意。

  “军座,你笑什么。”

  “我只是笑不过百十个字,还非要费神发一回电报,不外叮嘱专心军务不可疏漏为党国尽忠云云。”邵瑞泽两个指头夹了那页纸晃晃,笑意越深,“做戏给南京看,难为少帅。”

  “其实写到信里头没什么两样,他们一样会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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