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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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屋内长久的沉默,安静的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声。屋外却是风疾雨骤,大滴大滴的雨点砸下,连成一片雨幕。

  他想起了还在西安的时候,那些穿着土布军装打着绑腿的人们,从遥远的江西辗转而来陕北,年轻的脸上带着沉沉的风霜,生活虽然清苦但却仍生气勃勃。拿着刚到手的崭新枪支,宝贝似地用袖口擦拭,笑起来一脸的淳朴憨厚。

  他们说,那是他们的信仰。

  还有那些震耳欲聋的口号。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打回老家去!”

  “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打回老家去!”

  漫天黄土中,年轻的士兵军官愤怒的叫喊出声,那些激愤的口号忽的无数次回响耳边,已是昨日回忆,清晰如今日所言。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几乎已经变成痴心的咒,要将人活活逼疯过去。

  窗外夜色浓浓,风雨正急,暴雨倾盆,黑云压顶,风雨凄厉呼啸之声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吞噬。

  风声呼啸,冰冷的雨点密密打下来,让人睁不开眼。

  邵瑞泽闭了眼,面容渐渐苍白,任凭风里挟来浓重潮气,合着豆大雨点,飞溅上脸颊。

  心底深处渐渐泅开的一处,无可阻挡地漫开,仿佛深锁已久的异兽闯出牢笼,一头撞在最柔软的地方,竭尽所能的撕咬,直至最后鲜血淋漓。

  方振皓在柜边立了,只看到窗前背景孤绝,沉重而冷漠。他脸色苍白,一言不发,手却在微微发抖。

  “说的太多了,转回正题吧。”

  他看到他斜斜倚在窗边,唇角紧抿又叼了根烟,并没有流露半分怒色。

  那日遇袭之后,他下令全力彻查袭击者的身份,经过明察暗访,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日本人在华最大的帮会黑龙会。黑龙会背后有日本陆军省撑腰,明处买卖人口叛卖烟土,与一般黑帮无异,暗地里搜罗情报、暗植间谍,无恶不作。以此同时,得到情报称代号为‘东北’的特工也与黑龙会来往密切,显然,‘东北’所从事的秘密任务全部出自日本军部和关东军授意。

  ‘东北’,也就是沈雨,先是在圣约翰大学内藏匿,后又隐匿在红十字会的诊所,让学生报纸和红十字会给她打掩护,而她正好从容不迫发电报给关东军,传递上海的各种消息。同时作为上海学生联合会的委员之一,她连同他人三番五次鼓动游行,明里是声张正义,最终目的却是搅乱局势,为的就是趁机挑起事端,浑水摸鱼。

  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掀起学生游行,搅乱上海市内。而后又浑水摸鱼袭击他的坐车,冲击公馆,为的就是逼他盛怒之下镇压学生。第一招失败之后,又在学生代表里混进杀手,众目睽睽之下行刺,随即服毒自尽,演一场好戏嫁祸给懵懂无知的学生与激进组织。

  “她为什么要……要这么做?”方振皓一瞬不瞬盯了过去,语音已经颤抖。

  “日本人的狼子野心,就是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日本军部夸下海口,三个月内必亡中国。”邵瑞泽轻描淡写一瞥,“还需要理由吗?”

  “被你当时一闹,她趁乱自杀,服的是剧毒氰化钾,日本特工人员在行迹败露都要服毒殉国。沈雨死了,身后一层一层的事件就再也不能知道,更不能明了电文中所称的目标是何人何物,唯一线索已经断掉。”

  他语气淡漠,不似在责备,却比责备更加尖锐。

  雨声骤急,窗台外树枝被风吹得不住起伏,带起哗哗声响。

  方振皓重重喘一口气,汗水湿透领口,“这不是真的,不是。”

  邵瑞泽似乎是不屑哼笑一声,“现在的世道,白的参杂黑的,黑的混着白的,黑白分明不过是笑话。”

  话音切切,似乎越说越快,方振皓渐渐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分明每个字都传入耳中,却好似隔了水,隔了山,从太远的地方传来……他目光似是不敢置信,额头发际密密的全是冷汗,嘴唇已没有一点血色。

  入耳赫然,背脊生寒。

  无声,胜似万千愤怒。

  往日里,自命顶天立地报效国家,却糊里糊涂成了他人棋子,懵懂相信他人,却不知是个日本女特工伪装的女学生,还帮她做事,无知中帮助她转移电台,帮她藏匿发报机,简直比闯下任何祸事更让人懊恨。

  愧疚羞愤如蚁啮心,自惭到极处,顿时自我厌恶,只恨世间多出自己一个累赘。

  那一瞬恐惧与软弱袭来,如飓风狂澜,将人击倒。

  方振皓咬着牙,顿觉无地自容。

  他一直低了头,动也不动,俨然失落了魂魄。

  邵瑞泽负手在床边立了,淡漠扫过去一眼,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恰好一道闪电劈过,照得他脸色越发苍白,清俊眉目犹显憔悴,微颤的肩头,更是泄露了酸楚脆弱。似枝头摇摇欲坠的一片叶子,颤颤在呼啸疾风中。

  “你这次可以说是阻碍公务,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延误了逮捕时机,让她轻而易举服毒自尽,说实话我都该枪毙了你。”

  “我说过上海只有我不想知道的,没有我不知道的。学生社团激进组织赤化分子……哪个我都一清二楚。你和罗钊他们结识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但我装作不知。我关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我要关心的事情只有一件。”

  邵瑞泽眉毛蓦地皱起,眼中闪动着怒火,“那就是不能让日本人找了借口再吞掉上海!”

  他说着勃然动怒,一把揪住了方振皓衬衣领子,拉到自己眼前,“外面的人口口声声骂我们东北军窝囊脓包。没错!九一八是一辈子的耻辱,到死都抹不掉,但是别以为只有你们爱国!我们也是中国人!身上同样流着中国人的血!国仇家恨怎么能忘!”

  方振皓脸色煞白,口不能言,心神剧震,窗外骤然又滚过一个惊雷,那张盛怒的面容随之映入眼中,骤然令他周身凝结,仿如坠入寒冰地狱。邵瑞泽手上揪起他衣领,将他狠狠抛向门边。

  “咣当”一声撞上木门,浑身发疼,方振皓费力的倚了墙壁慢慢站起,只觉得背脊生寒,身体簌簌发抖,苍白脸色略僵,眼底阴影看上去更显虚弱。

  房里只亮一盏台灯,照着方振皓失去血色的脸、乌黑的鬓,与额上微微渗出的汗。

  邵瑞泽深吸了口气,似乎已从方才的盛怒中回神,灯光映上他凌峻侧颜,却照不到他眼底的深邃。

  “我佩服学生的勇气和热情,但那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单纯懵懂,只会被旁人利用,利人害己!”

  方振皓闻言抬头,怔怔看他,目光似是迷茫又似凄楚。

  他也骤然沉默,眉心紧锁。

  他一动不动,在他怒色隐隐的眼底,看见自己惶然无措身影。张了张口,似欲解释,可又解释些什么呢。

  方振皓缓缓侧了脸,良久沉默,他被这怒焰无声灼烧,臂上背上有针刺般的疼,却不觉灼热,反而是幽幽的冷。

  眼里的光亮,仿佛最薄的冰片,脆的一触即碎。

  他已然将他拽起,扔进沙发。

  摔进松软的沙发,方振皓脸上神色颓然,默默闭了眼睛,耳边依旧是愈加急骤的声声风雨。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合上,邵瑞泽揉了揉额角走下楼,冲着正在喂兔子的许珩吼了声,“备车!”

  许珩顿时一个激灵站起,“军座,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邵瑞泽拿起外套穿上,硬邦邦丢下一句,“百乐门!”

  门廊灯光昏黄,瓢泼大雨里,一辆汽车从邵公馆大门驶出,穿过清冷寂静的深夜,飞驰而去,溅起朵朵水花。

  作者有话要说:小邵被气到了……半夜出门……去潇洒……

  第二十八章

  寒雨萧瑟,一团橘黄灯光的暖意,驱散了夜的黑暗。厚厚丝绒窗帘遮了长窗,垂帘上沉沉坠着流苏穗子,将风雨阻隔在外。宽大卧室里是一张西式的大铜床,顶上垂下绛红色的半弧形帐幔。靠了长窗的一把摇椅上,扔了两个百合花纹的靠垫。一台老旧的唱片机正转着,百合花型的喇叭里传出绮丽曲调,女子正在悠悠的歌唱。

  “我爱这夜色茫茫,也爱着夜莺歌唱。”

  “更爱那花一般的梦,拥抱着夜来香。”

  “吻着夜来香,”

  “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夜来香,我为你思量。”

  纤雅浓厚的玉兰香气淡淡的在卧室里播散,撩人心神。

  “啊……我为你歌唱,我为你思量。”

  “夜来香,夜来香,夜来香……”

  “邵主任又遇了什么烦心事,来我这里躲清闲?”

  门打开又合上,祁白璐笑吟吟走进卧室,丝缎睡袍只用丝带松松束在腰间,她刚刚沐浴过,丝绸睡袍贴了曼妙身躯,漾出水纹般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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