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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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

  这是日本轰炸机远去,空袭解除的警笛。

  日本人的空袭接连不断,到如今已持续到第三天。

  紧急状态被迫一直持续了超过七十二个小时,空袭警报被频频拉响,火光和爆炸之后又是解除的警笛,反反复复的来回,尖厉声响回荡在城市上空,刺入耳膜的疼痛感早已麻木。

  警报刚一解除,方振皓顶了烈日开车从红十字会总部往医院赶。

  八月的重庆酷热难当,日光毒辣,湿热暑气郁积不散。

  即便开着车窗,车里仍旧热得像蒸笼,路面滚滚热浪与尘灰扑面而来,连风都是烫的。

  方振皓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难受的扯开领子,拿起热的发烫的毛巾擦掉一直滚落的汗珠。

  街道房屋被炸毁,电线电杆倒在路中央,横七竖八的躺着。废墟上的阵阵浓烟正在散去,但街头仍旧是沉寂,看不到行人,连店面商场都被关闭了,只有穿了白衣的医疗救护队抬着担架匆匆来去,抬走尚在呻吟的伤者。军车载着士兵来来回回,把残肢断臂和尸体抬上车,又赶往别处去营救。

  日本飞机丢下的重型炸弹,把附近的一座建筑物整个地削去了一半,另一半则燃着熊熊大火。如毒蛇之信的火舌在江风鼓荡下,正向周围的民房舔去。消防车撕裂嗓子地啸叫着冲来,救火的百姓一片闹嚷。

  方振皓热的满身大汗,拿毛巾不停擦着,透过车窗看到的这一幕,令他窒闷得无法呼吸。

  紧赶慢赶回到医院,他才舒了一口气,医院里情况尚且安好。

  上午轰炸过后市区就大面积停了电,医院的电被限掉一半,为了保证医疗设备的正常运转,禁止使用一切电器包括风扇。他刚走上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已经热得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了。

  方振皓走进卫生间,脱下汗湿的衬衣,在水流下搓洗毛巾。

  匆匆用冷毛巾擦了一遍身体,觉得不够凉爽,索性拿起脸盆浇下。

  水管里哗哗流水原本就被晒得有些温热,冲刷在□紧实肌肤,带走闷热暑意。

  他这才缓缓地吐了口气,周身松懈下来,仿佛全身力气也随汗水一起蒸发。

  换上了新的短袖衬衣,方振皓走回办公室,透过玻璃犹能望见远处废墟上未散的硝烟。他刷的拉上窗帘,窗帘遮去外面日光,顿时暗下来的房间里,才稍稍觉出一点阴凉的感觉。

  “笃笃”两声,门被敲响了。

  “进来。”方振皓自窗前转过身。

  韩筱筱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在桌上,轻声道:“院长,这是凉茶,喝口解解暑吧。”

  “谢谢。”方振皓顺手拿起来,仰头喝下。

  韩筱筱也是热的也汗湿鬓发,拿手绢不停扇着,领口解开,肌肤微微泛红。

  她一双盈盈大眼不时看向身侧的人,看他也是热的脸颊微红,额角滚下的汗珠凝在眉梢那处,而凝视窗外的目光里,透出隐隐沉痛。

  察辨着他的脸色,看那神色莫测,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筱筱低声说,“六月以来轰炸频繁加剧,这些日子轰炸得这么厉害,家家户户都在担惊受怕。”

  “是。”方振皓一口将最后的凉茶喝干,“现在日本人急于开拓太平洋战场,南下掠取资源,想把中国变成它在太平洋战争中的后方基地,所以才不惜余力投入空中力量,加紧了对陪都重庆的狂轰滥炸。”

  “医院这里情况还好,几枚炸弹都是落在附近。但是这里人数太多,每次疏散都特别的吃力。”韩筱筱说着皱眉。

  “医院后面山壁上挖凿的防空洞要时刻待命,做好疏散人群的准备。”方振皓将杯子放回去,深深吐了口气,“这里可不能出事,一出事那就是上百上千条的人命。你我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的。”

  “我明白。”韩筱筱想了想又问,“院长这一次去红十字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方振皓微微侧过脸,苦笑了声:“现在英美和日本开战,只有涂了纳粹标记的建筑物可以幸免于难。红十字会总部的大楼东侧被炸得塌了一角,伤了好几个,所幸没有人遇难。”

  他顿了顿,长叹道:“但是孤儿院还好,一般的孤儿院都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也挖好了地下室。照顾他们的人说,孩子们都很乖,躲避的时候不吵不闹。”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无奈。

  但大家都明白,纵然情况如此之糟糕,但没人轻言屈服。这座城市每一天都被血与火冲刷,再从废墟里站起,迎向新的一天。

  又商量了一些事情,主要是关于怎么躲避空袭保证医院所有人的安全,韩筱筱笑笑刚想赞一声,却听他淡淡说:“我得去看看小月菱,这孩子中暑还好不了。”

  韩筱筱一愣,接口道:“她嫌药苦,输液也怕疼,哭闹着怎么也不肯听话。只好用凉水擦身体,补充水分和盐分。”

  “胡闹。”方振皓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她不知道轻重,你怎么由得她这样。再拖下去就要成重症中暑了。”

  “是。”韩筱筱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抿住嘴唇,跟在他身后,向病区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韩筱筱叹一口气。太好的一个男人,却始终不容她走近。也许他心里装着什么人,那块领地从不允许他人进入。

  病房里寂静无声,绿纱窗外一丝风也没有,只有令人烦躁的蝉鸣声。

  这酷热的午后,就连铺在床上的竹席也被蒸烤得发烫。被哄劝着输液治疗的小月菱才睡着了,睡得满头大汗。她一手扎了针,一手挠着被汗水刺痛的脖子,不时哼哼唧唧。方振皓俯身拿湿毛巾替他擦了擦脸颊,又把扎针的手挪的离身体远了些,这才走出去巡视。

  闷热的午后,人人困意渐浓。

  昨夜轰炸扰得人大半夜不能入睡,又遇上湿热窒闷天气,医院里医生护士和病人此时越发困乏,整栋楼里除却轻微说话声,就再听不到一点儿声响。方振皓来来回回走了一圈,提醒那些值班的人员要凝神注意,警讯就算解除了,但谁也不知下一刻日本飞机会不会突然冲出天幕,再度一轮狂轰滥炸。

  方振皓又回了病房里,坐下斜斜倚了椅背,也是睡意纷沓而至,却不敢阖眼睡着,

  小月菱已经是睡得熟了,他偶尔看向床上一眼,有些疲倦的拿起报纸,权当做解乏解闷。

  闷热的屋子里,阳光斜照,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与额上细密的一层汗。

  他拼命的工作,好让自己可以忘记一些事情,不用再想那已经退入印度的远征军。然而一旦闲下来,大脑就仿佛不听指挥似的,非要让他回忆。

  方振皓忽的抬头,怔怔盯了那不断滴下的液体看,眼睛一眨,透出些许恍惚。

  他想念衍之,越是困难艰险,越是变故迭生,他越是想念衍之。他缅怀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凡事都有人商量,不管自己做了什么决定,背后总是有个坚定的身躯在,无论如何会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

  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灵已经接纳了对方的进入,寸寸渗透在一起,就算有朝一日分开,也已经深入骨血,再也不能斩断。

  只因自己的生命早与他息息相连,有如双生之花,连枝之蔓。

  若要割舍一半,自己便不再是自己了。

  朦朦胧胧的,他眼前掠过那带了笑容的面容,那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挺拔潇洒,在烽火里依旧傲然从容。

  突然发现,两人居然已经六年,六年了。

  这六年就如同一年,一月,一日,不管是在一起,还是因为战争分开。

  六年都能弹指一挥间,那么二十六年,三十六年,或者是四十六年,都是很快就过去的。

  死了,这种关系就结束了,所以,一定要在活的时候拥有。

  他对兆哲说,你的舅舅,只不过还是在回家的路上。

  是的,他要这样坚持,他坚信,衍之一定会回来,哪怕远在异国他乡,也一定会回来,回到他身边。

  窗外终于吹来一丝风,微弱抚过耳边,像一声叹息,却驱不散半分暑气。

  报纸被风从膝上滑吹落。

  方振皓回过神来,俯身去捡。

  床上的小月菱忽然翻了个身,险些压到输液管,方振皓连忙把那只小手挪开。

  小月菱却醒来了,热的小脸通红,睡眼朦胧嘟哝,“好热,我渴,叔叔,我想喝水。”

  “你等一下。”方振皓摸摸她小脸,笑了笑,笑起来眼睛下面显出疲乏的黯色。

  他刚把水杯递给小月菱,看她急切的喝水,却听门外走廊一声呼唤,“院长,院长——有您的电话——”

  顾不上去管她,方振皓推门而出。

  红十字会总部有人来电话找他,说是他联系的那批药品已经到货,商定个时间处理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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