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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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煮好的鸡蛋,锅盔馒头,清甜的凉茶,千针万线做的布鞋……士兵们推脱着不要,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老百姓强迫着拿在手里,揣在兜里。副官王旭拿着尚待余温的煮鸡蛋,握在手里,捏一捏,再捏一捏,然后放在鼻下使劲的闻闻,侧脸对长官说:“副师长,以往我们出征打仗,走到哪里,哪里便是一片狼藉,老百姓们拼命地跑,拼命地反抗,见我们就躲。这次出征,我们享受到了红军的待遇。”

  许珩一身戎装,身姿健朗挺拔,侧目瞟了眼自己的副官,说:“这你还不明白吗?道理非常简单。过去我们是打内战,打□,老百姓痛恨我们。这次我们是去打日本人,是抗日,老百姓当然为我们送行。”

  王旭点头,小心翼翼的把鸡蛋揣在怀里,还不忘记把口袋扣上。

  许珩再没有说话,而是将目光投向左侧不远处。在那里,国民革命军五十七军一一二师的师长霍守义正在同西安市长告别。东北军的五十一军和四十九军已经开赴上海战场,五十七军紧随其后,按照国防部和东北军代司令的命令,即刻启程。

  身后的火车已经启动,正在震颤着,车头喷出阵阵白烟。

  “今天见到那么多民众欢送我们,我流了好几次泪。我打了几十年的仗,全是自己人打自己人,遭到民众的唾骂,实在是没意思,对不起国家和民众。如今我们在打日本救中国的口号下,与民众站在一起,我代表全军将士,向陕西民众发誓,我们东北军宁作战死鬼,不当亡国奴!坚决同日本人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保卫祖国的大好河山洒尽热血!”

  五十七军的军长缪澄流说到动情处,不禁哽咽,一一二师师长霍守义上前一步,面对送行的各界群众、市民代表、以及西北军的各位军人,说:“西安事变以后,我们明白,过去打内战,对不起国家和民族,是极其耻辱的。今天我们出发去抗战,是保土卫国。流血牺牲,是我们军人应尽的天职,中国军人绝不能辜负人民的期望,要洒尽热血、为国争光!”

  他举起拳头,代表全军官兵表示决心,大声道:“一定为东北军争光!为中国军人争光!”

  许珩收回目光,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看那八月的阳光明晃晃照着,照的眼前发白,

  司令已经去了上海,上海则已然开打,每天传回来的消息,无一不是战况激烈甚至难解难分。不知道,司令身至战场一线,现在是否还好。

  “胜则归,败则死!”

  “胜则归,败则死!”

  “败则死!”

  山呼海啸般的宣誓声响了起来,每个人都举起拳头,神容坚毅,站台下的乐队奏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猛然间火车鸣笛,轰然咆哮,震动沿铁轨一波波传来。

  那送行的人们眼含着期待,终于退后肃立,两侧列兵同时立正敬礼。

  军长师长等人缓步登上专列,在车门回头微笑致意,对了人群举手敬礼。

  车门关闭,火车启动,徐徐向前驰去。

  陕西省主席孙蔚如立在站台上,目送火车渐渐驶离,他仍旧以笔挺的军人身姿立正,敬着军礼,神容坚毅。

  “兄弟们,抗日战场,再见!”

  火车越驶越快,一路鸣笛,白色蒸汽从前方滚滚吹来。

  车厢里很挤,过道上都坐满了人,士兵们带了不多的行李,往走道上一放就坐在行李上头,望出去都只见人头攒动。许珩带了副官艰难的挤过去,从这头走到那头,宣布乘车秩序,关心准备干粮和饮水事项等等。他来回回查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又进去给师长军长汇报了一次,才算暂时没事了。

  火车的车厢还是分等级的,军长师长们乘坐软卧包厢,而一般的军官和士兵们就只能挤在普通的车厢里面了,还有不少士兵根本就连座位都没有,在后面的几列的闷罐车厢里席地而坐。许珩从霍师长那里出来,在军官车厢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看到车厢里面人不是太多,有好些座位都还空着。

  他靠了车壁,听见底下车轮和铁轨咣当咣当,想了想把王旭提了过来,叫他去隔壁车厢请个人。王旭听明白以后立即起身去了,过了好一会,领了个西装革履的人过来。

  许珩笑了笑,指指对面,“方先生,请坐吧。”

  方振皓略一颔首,坐在对面,笑道:“现在要称呼许副师长了。”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却被时局压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方振皓侧了脸,无语眺望窗外飞驰而去的景物。车窗外刷刷掠过高低起伏屋舍,渐渐不见屋脊,转入树丛田野,夏日的风干燥闷热,西北夏日晴朗的天空下,苍黄大地,瑟萧原野扑面而来。

  铁轨哐当,敲得方振皓一瞬间心神彷徨,一时间衍之的身影与面容交替掠过眼前……那时还是两个人一起去向潼关,他还在火车上想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古句。此时此地,现在想起来,倒真是应了景。

  似乎听得许珩低咳了一声。

  许珩同样侧脸,目光投向窗外,目光偶尔转回来落在对面人身上,若有所思,眉头隐隐蹙起,问道:“我不太明白,既然司令已经交代不允许你去上海前线……为什么又执意要去呢?”他顿了顿,“我们去那里,是责任,是义务,是我们应该做的。”

  方振皓目光凝视着窗外飞驰的风景,微微发笑。

  “方先生?”许珩见他在窗前恍惚出神,忍不住出声。

  方振皓回头,眼里淡淡雾气立时敛了,带上温文有礼的笑意。

  他目光投向许珩,沉默了片刻,才沉声道:“实话说起来,那里也有我的责任和义务,不是吗?”

  语声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半点征询的意思,只是在平静的陈述一件事情而已。

  许珩沉默。

  望了身侧沉默的他,方振皓神容坦然,轻轻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明白干脆。

  “要打仗,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死去,那里不仅需要士兵,更需要医生。”

  许珩静了片刻,似乎想说什么,却仍旧是缄默。

  车厢的彼端,士兵们的吵吵嚷嚷都仿佛都隔得很远,而车下铁轨的咣当咣当,模模糊糊的传进耳朵,听不真切。

  “你不担心司令会愤怒?”许珩眼神一闪,打破缄默,“司令完全是为了你着想,你要明白,我跟着他十年都多了,除了少帅,我没见过有人让他这么上心,以至于关心的事无巨细。他是真的对你好。”

  “我明白。”方振皓颔首,喉间却有一丝涩然。

  “你的意思我明白。”方振皓怅然一笑,侧头看列车外,“我知道他的苦心,知道他是为我好,知道他是怎样的煞费苦心为我着想。”他喃喃地,似在自言自语,嘴角慢慢的浮起一丝笑,“他去前线浴血卫国,誓与家国共存亡。峰烟乱世里,我也不能只躲在后方。”

  “抗日是军人的责任,如你们身为军人保家卫国的责任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自己的义务,就算结果已经不在人力所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但最起码还是要尽自己的努力。”方振皓目光清明,语声轻微而明晰,“我坚持我作为医生的职责,跟随红十字队,将坚持四处奔波救治伤患。”

  许珩整个人怔住,似未能反应过来,随后,将目光投向窗外。

  两人相对沉默,只有风呼呼掠过车窗的声音。

  过了良久,方振皓低头一笑,问道:“他呢,现在怎么样。”

  许珩静默了一会,抿了嘴微微笑:“京沪司令部里的军线电话一直打不通,都是忙音,估计比枪管子都要烫了。”

  “他在前线督战?”

  “应该是吧……淞沪前线多为中央军、两广军和东北军。”许珩淡淡说,“司令盼这天都盼了六年,做梦都想打回东北老家。”

  方振皓听出他话里的担忧,目光落在座位间小桌上散放的报纸那里,《申报》、《新闻报》《时报》,在八月十三日的报纸封面上,加印了两个血一样的大字:难关。

  八月十四日的头版上,是一份《国民政府自卫抗战声明书》,大号加粗字体,公告了卢沟桥事变以来事变推演的经过,最后严正声明:“中国为日本无止境之侵略所逼迫,兹已不得不实行自卫,抵抗暴力!”

  还有淞沪总指挥张将军慷慨激昂地抗敌决心:“本军所部全体将士,与暴日誓不共戴一天……我十万健儿之血肉,即为保卫国土之长城!绝以当年喋血淞沪、长城之精神,扫荡敌军出境,不达保我领土主权之目的,誓不终止!”

  “你呢。”许珩又问:“你们医疗队一行十几人,随了我们一起去上海,等到了火车站之后去哪里?”

  方振皓目光从报纸上收回来,“我们直接去上海红十字会的总部,已经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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