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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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一声巨响。

  天旋地转间,邵瑞泽肩膀突然一麻,脸上顿时刺痛,有机玻璃被子弹擦出裂缝了,风从破裂的玻璃灌进来,发出呼呼巨响。

  他伸手挡在脸前,突然感到身后猛地一震,外面立刻一阵尖叫,乱作一团。

  邵瑞泽回头,呛鼻的浓烟灌了一大口。

  “我的上帝!”安德烈看着乱晃的仪表盘,大叫,“妈的!机翼被击中了!”

  左翼被零式战斗机的机炮击中了,翅膀上一个大洞,半截机翼燃起了火,搭拉着摇摇晃晃!

  气浪翻滚中,“噗噗噗!”一连串子弹打在机身,连安德烈都不得不低头躲避。

  舱内剧烈颠簸,仪表板在疯狂地抖动,飞机随时象要散架一般。机舱内的焦糊味道越来越重,邵瑞泽闭上眼,无可抑制的感觉到飞机正在以一种掉落的姿态下降,他紧紧的攥住固定杆,手心是一片冷汗,心跳也越来越快,连臂上的麻木都不觉得了。如果有弹片进入了发动机,如果有火苗窜出,如果连操纵杆也渐渐失灵……下一步,飞机很快就要进入螺旋状态了。

  不能死在这里的,不能!他还有牵挂在陕西!

  剧烈的颠簸抖动甚至是倾斜,安德烈依旧紧抓操纵杆,目不转睛的盯着前方,汗水流进了眼睛也顾得不擦。

  零式飞机像是在玩耍,来来回回的绕着客机飞行,不时飞近,又飞远,如同猫抓耗子一样引逗。

  “哒哒哒哒!!”一架零式已经俯冲下来,紧紧咬住,对着飞机一阵扫射。第一波躲过去了,而另一架从侧边绕出来,紧接着是一声刺耳巨响,尾翼被打中,上面国军青天白日的标志被打掉了,接着黑烟滚滚而出,火焰从机翼上冒了出来,而正在乱晃的仪表板上红灯亮起,一闪一闪,示意接到了来自地面的信号。

  南苑机场!安德烈可以看清楚地面小小的的房屋建筑了,而在不远处,他看到了指挥塔,看到了笔直的灰色跑道。

  压下操纵杆,灰色的大地扑面而来,眨眼之间,飞机已经触到了地面,尾翼拉着细细的黑烟在左摇右晃地挣扎。螺旋桨已经渐渐慢下来了,飞机摇摆地更加厉害,胶皮轮子和地面之间磨起了火花,在刺耳的声音里,它挣扎着滑行,努力减低速度,斜斜地,如同一只受伤的雄鹰。

  而在不远处,三架涂着红日的零式战斗机来回盘旋了几圈,一飞冲天消失在碧空里。

  飞机颠簸着,终于停住了。

  邵瑞泽从飞机里下来的时候,呼吸有些急促,情绪还好,衬衣领子却已经全部汗湿了。

  迈着哆嗦的小腿走出飞机,安德烈剧烈的吐气吸气,仿佛一百年都没有呼吸过,而汗早已湿透了衬衣。他脱下棕黑色的皮质头套,咧起嘴,努力地笑:“邵司令,上帝还是眷顾了我们。”

  邵瑞泽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扶正了军帽,对了他敬礼。

  安德烈双脚一磕,一个标准的回礼。

  邵瑞泽两根手指在帽檐轻碰,忽然笑起来,“安德烈,我会考虑给你涨工资的。”

  “多谢。”安德烈眯起蓝色的眼睛,耸了耸肩,又回身指指那架已经残破的飞机,“中国人经常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司令阁下,您也可以考虑换一架新的飞机了。”

  一阵寂静后,在场的人纷纷大笑起来,笑声盖过了飞机的轰鸣。

  北平下榻的住处,是前清八大铁帽子王之一的顺承王府。

  早有五十三军的警卫营抵达,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王府朱门前两只大石狮子,一排荷枪实弹站岗的士兵,迎来了车队。

  营长陶平看轿车停稳,然后拉开车门,对着下车的人郑重敬礼,“司令!”

  邵瑞泽回罢礼,仰头看着王府朱漆的大门,笑了笑叹道:“故地重游啊。”

  当年奉军大举入关,大帅就任陆海军大元帅,筹划问鼎华北的军政大计,暗中酝酿以奉系取代北洋政府,购下这座王府,作为他到北京的行辕。后来少帅身居全国海陆空三军副总司之职,这里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海陆空军副总司令行营,节制冀、晋、察、绥、辽、吉、黑、热八省军务,风光无限。

  古色古香的四合院,回廊曲折,雕梁画栋,依旧是富丽堂皇。墙还是那墙,瓦也还是那瓦,时隔未久,富丽奢华的王府没有什么改变,却早已物是人非,而那种心境也已回不去了。

  五月中旬快到六月了,花厅里暖意融融,邵瑞泽端起青花茶盏喝茶放松,观赏着中堂上一幅猛虎出山图。

  太久没有住人,还是需要打扫的,他看着忙碌的随从们,有些好笑的想,自从少帅出事,他这个代司令在接管了张家东北军的同时,张家的公产私产也都被一并接管,张家的人还没说什么,外面却传的沸沸扬扬,说家臣翻天夺了权,大有替人打抱不平之势。

  事实上没人比他更问心无愧,大帅的遗孀被安置在天津租界,生活衣食不愁;两位嫂夫人陪着少帅被软禁,上下打点统统是他的责任;少帅那几个年纪尚轻不愿从军的兄弟被他送去国外读书,学费生活费一分都不少,至于张家的军队地产房产什么的,他也只尽个竭力保管的义务。

  还是要等少帅回来啊,邵瑞泽从花厅外望出去,望见灿烂绽放的灼灼杜鹃。

  他重重叹气,站起身出了花厅。

  前院是皇家亲王的旧式邸宅,穿过古色古香的四合院,走完回廊曲折,拐进了一道月洞小门,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两幢红砖小洋楼,爬满金银花和爬山虎,绿茵茵的平整草坪,玫瑰、牡丹还有海棠开的正旺,午后微风撩动树叶婆娑。掩映了欧式格调的小楼宁馨温静,邵瑞泽停下脚步,向许久都没住人的楼上望望,平静地似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进了他曾经住过的房间,房间里深蓝窗帘遮去外面日光,稍觉阴凉。

  邵瑞泽走进浴室,脱下汗湿的衬衣,疲惫地靠了浴缸,觉得太阳穴微微跳痛。在空中与死神擦肩而过,刚才还能谈笑风生,现在松懈下来,仿佛那时的勇气也随汗水一起蒸发。

  他晃晃头,极力不让自己去回想,闭上眼,虽然水很热,但是后背还是觉得寒凉。

  索性一把关了热水,任由凉水放满浴缸。

  将头没进浴缸里,听着耳膜汨汨地水声轰鸣,冰凉的水令邵瑞泽从烦躁中清醒过来,猛的探出头猛甩一脸的水,浑身生出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感。随后他沉沉叹息一声,仰头闭上眼,靠在浴缸里闭目养神,渐渐的泛起睡意。

  他睡得很沉,直到周副官敲门将他叫醒。

  镜面蒙上水雾,邵瑞泽用手一抹,一边对了镜子剃掉胡渣,一边听周副官汇报行程。

  “今晚没有任何计划,明早前往冀察绥靖公署,与北平市长兼冀察政务委员长秦德纯、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会晤,商讨保定五十三军移防问题,期间可能会有日本在华北的军政要员出席,包括有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驻屯军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等人。”

  邵瑞泽对了镜子皱眉,“商量我五十三的军的事情,跟他日本人有什么关系!告诉他们,老子拒绝!”

  周副官捧着文件簿,为难的说:“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表示,根据中日签订《塘沽协定》、《中日经济开发协定》、《中日华北通航协定》、《秦土协议》和《何梅协定》,现在华北属于中日共管,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作为华北日本驻屯军司令,有出席会议的权利。”

  “放狗屁!”邵瑞泽手中剃须刀狠狠一滑,失手割伤了下巴,血珠滴落水中。

  周副官吓了一跳,看着血珠渗出来。

  邵瑞泽转身抓了毛巾,捂着伤口,眼神异常愤怒,“《中日华北通航协定》,就因为这个混账协议,老子差点被日本飞机从天上炸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两方任何军队移防变动,都必须要通知对方……他们日本人进攻龙门,制造“张北事件”,侵犯察哈尔,抢走河北主权,在北平门口举行演习示威,逼迫华北自治成立伪政府,哪一次知会给我们?日本人都在门口拉屎、骂娘、往房子上砸砖头了,而我们呢?只能堵起耳朵,忍!”

  周副官微微垂目,低下头咬着牙开口,“若是委座能允许还击,那些小日本,兄弟们保证把他们打出中国,让那帮狗娘养的滚过海去!”

  邵瑞泽无奈苦笑,摆摆手说:“糊涂,我是咽得下恶气的人吗?这么做还不是为了大局。眼下国共正在和谈,委座聘请的德国军事顾问预测,根据目前局势与日军的行动,中日一战最迟也就是明年了,在解决国内分歧与改编□的同时,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和国防部着手进行国防工程建设。这种情况下,国防部与军委会都指示各地务必忍耐,不得主动挑起事端给日军以借口,只能忍!”

  周副官静了一会又试探问:“那么,届时司令要去参加军委会的会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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