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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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周围有宾客听不真切,好奇探头,对着军装的两名中日军人频频四顾。

  两人彼此审视,不同的军装,相同的美酒,彼此滴水不漏的笑容下,谁也窥不破对方心思。百乐门的那夜可以说是偶遇,此时的酒宴,显然是有备而来,非要真真正正挑明。

  今出川辉似笑非笑地挑眉,目光却已转为锐利。

  “瑞泽君,谁此次调任上海,无意得知你竟是上海行营主任,惊异之下,只想找你回忆一下以前,把酒言欢。”

  邵瑞泽笑笑,唇角轻俏地一撇,“陈年旧事,我不大记得了。”

  语气里带了淡漠,神色虽有笑意却已经透骨沁凉,逼得人不敢靠近。

  今出川辉却不为所动,仍是照常微笑,黑眸里精光闪动,“瑞泽君说的太过绝对,陈年旧事提起来,也自有一番风流别致。”

  邵瑞泽仍是笑,彷佛事不关己,忽的一瞥,“风流别致?听这话,莫非……今出川先生还想尝尝那时的……滋味?”

  说着声音略略提高,最后一句尾音上挑,似是询问,又似戏谑。

  两人站在灯光暗处,手持美酒,似是言笑晏晏,相谈甚欢,实则却是舞刀弄枪,纷争不断。领事田中理明沉默站在一旁,耳中隐隐听到谈话内容,眼神飘向那里,已经眯成一线,眼光微闪。

  他走过去,适时大笑,“所谓不打不相识,正好说的就是邵先生与今出川君。”

  简简单单一句话,轻描淡写揭过僵局,给今出川辉下了台阶。

  田中理明与邵瑞泽握手,笑容可掬,“久仰,常听人说东北保安副司令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邵瑞泽眯了眼,神色莫辨。今出川仍是冷冷注视,似乎想要看穿什么东西。

  “言重,在下不过一介武夫,田中理明先生称呼我为邵主任即可。”

  东北保安副司令,对他而言已经是一根牢牢扎在心里的刺,不愿触碰,也不愿被别人提及。这根刺拔不出,也不能拔,只能让它在那里落地生根,裹进血肉,疼的无以复加,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

  田中理明哈哈大笑,不动神色唤了称呼,“邵主任,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过,可也听说过东北保安副司令的雄姿。”说着眼珠一转,“当年我大日本帝国的关东军和东北军两方军事演习,邵主任带着一团一营的兵力,就把关东军的一个联队一个中队堵在黑虎山整整两天。不过才一千来人,这等傲气,实在是令人敬佩!”

  邵瑞泽只将目光斜斜睃了两人,哼笑了一声,“区区陈年旧事,不足挂齿。不过……我只是很遗憾,没能把那两千多人堵得更久,让他们再吃点苦头!

  今出川辉刚刚露出的微笑霎时僵在面上。那次演习他记忆犹新,那原本不是计划内的,两方军队在那个方圆数十里的山窝里不期而遇,说是演习,两方都憋着一口恶气,真刀真枪死斗的形容才更恰当。他那时还是个大尉,从士官学校毕业刚分配进入东北军,就遇上这么一场恶仗。

  头顶上是呼啸而过的八八式轻轰炸机,接连而发的大炮几乎快将山头轰平,到处是炸弹汽油燃起的熊熊火焰,呛人的烟雾笼罩山头……对面守着阵地的人守了整整两天两夜,只有深夜的时候枪炮声才稍稍变小。关东军自称“皇军之花”,辖下的一个联队一个中队那次却连什么便宜也没讨到,最后带着伤员狼狈退去。

  演习结束之后,在那位年轻东北王的身边,他看到曾经与他对峙两天两夜的东北军将领,但没想到,那人竟然是东北保安副司令。一袭笔挺戎装,锃亮军刀长靴,含笑站在东北王右后方,雄姿英发,丝毫不输风度气势。

  向旁人问清他的姓名,短短三个字,瞬间他想起曾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遇到的一人。

  从此他便认定,这人将是他一生的对手。

  想到这里,今出川辉敛住笑容,只问了一声,“现在,瑞泽君想故地重游一次么?”

  东北已建立起被日本人操控的满洲国,这话现在说出来已经是□裸的挑衅,邵瑞泽脸色已转为铁青,直视了今出川辉。那双深邃黑眸透出冰冷目光,隐有怒意,犀利的如同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亦是夺人杀机。

  迎上那隐含了杀意的目光,今出川辉立的越发笔挺,笑容可掬,仿佛只是挚友之间一次安排旅行的交谈。但他仍觉得那股目光实在太过尖锐,背脊上好像细针刺着一般,凉意渐浓。

  无人接话,气氛一时僵冷下去。

  田中理明皱起眉头,连连递了眼色给今出川辉,对方却视若无睹,只是悠悠品酒,间或瞟一眼身前人脸色,

  邵瑞泽浓眉微抬,两道清寒目光突然落在今出川身上。

  今出川辉悠然抬眸,与他目光相对。

  田中理明咳了一声,左右看了几番,似是惊讶一般开口:“邵主任曾经留学我国陆军士官学校?实在是让人颇觉惊奇,看来你与我国的渊源颇深啊,请问邵主任游学有多久?”

  淡笑两声,邵瑞泽目光扫过他的脸,“不多,唯有六个月。”

  “原来如此。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游学期间,邵主任可是有什么记忆犹新的事情?”田中理明微笑着捻了仁丹胡,说着娓娓介绍日本文化。从上野公园的翩翩樱花谈到歌舞伎的清雅声韵,又从清静恬澹的茶道说及月桂冠清酒,说到最后,更是笑问邵瑞泽游学期间有无去过京都,一时间谈笑风生,顿有投契之意。

  邵瑞泽笑容很敷衍,淡淡言及自己六个月时间几乎都在东京,从未去过京都。田中理明脸上顿时显出遗憾之色,连连摇头。

  “艺伎乃是我国的文化瑰宝,您无缘得见,那真是遗憾。”田中理明捻着胡须微笑,“方才舞会开始之前,不少小姐邀您共舞。我久居上海,也听说您的风流之名,不过我国女性的美,又是另一种别致。”

  他说着唇角露出一道深刻笑纹,鼻下仁丹胡微微耸动,“有时间,一定要请邵主任吃顿便饭。”

  “再说再说。”邵瑞泽淡淡转开了话头,舞曲此时已经接近了尾声,舞池边人一瞬多了起来,不少人拥入舞池边稍做休息。几个中国官员过来与邵瑞泽握手,田中理明和今出川辉见状便握手离开。

  两人走至他处,田中立马皱起眉头,语气中带上斥责,“今出川君,你口无遮拦,差点坏了大事!”

  今出川辉脸色发白,却对一脸怒气的田中好像没有看见。他握住了酒杯,咬牙道:“不过才区区几年,他的忘性也真够大!”

  田中压低声音呵斥道:“今出川君!你未免太肆无忌惮!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到身侧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铁青,眼眸里似乎有火焰燃烧,“我知道!为了我们的祖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收敛了怒色,田中拍拍他肩膀,目光瞥一眼人群中的邵瑞泽,说道:“满洲虽已是我大日本帝国的囊中之物,废帝也是我们的傀儡,但这却远远不够!暴乱却不会短时间内消失,非要曾经的东北实权人物坐阵。所有目标之中,他最容易得手也最有价值,你要时时刻刻牢记我们的目的!不能有丝毫松懈!”

  “我明白!”今出川辉说着,眼光同样飘了过去,目光熠熠。

  大厅另一端,上海政要们也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寒暄问候。

  “邵主任,据我们的线人回报,情况就是如此。”熊世斌看了看四周,更加压低声音,“您意下如何?”

  “这是你的责任,但我说了,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学生运动刚刚消停,我不想被报纸再骂的狗血淋头。”邵瑞泽端了酒杯,微斜一眼。

  熊世斌咳了一声,“根据线人回报,因为日本商团参与铁路修筑,便有激进分子煽动民众闹事,要将铁路收归国有,即日即将会有大的动作。不管怎样,一旦闹大,不仅不好收场,前些日子刚压下的事情也许还会旧事重提,对党国和政府都是有害无利。”

  说了还补上一句,“一定要扼杀在萌芽状态!”

  邵瑞泽眼光一闪,冷哼道,“激进分子,游行罢工,他们到底还要闹上多久?!这条铁路路权本来就是国有,不过是政府借了日本人的款来修路!”

  说着他静了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许久之后压低声音,“熊司令,先不要动手,叫人密切监视即可。”

  熊世斌愣了愣,似乎没有听懂,刚开口要反驳,被那人凌厉目光顿时制止。他只得露出了然笑容,扬手将身侧机要秘书叫来,俯身叮嘱了什么,再一扬手那人就匆匆而去。邵瑞泽依旧斜倚了柱子,目光在大厅里游弋,似乎环顾四周,却好像哪里都不曾驻足。

  华北事变过后,正值一二九运动,学生纷纷走上街头,联合工农,强烈抗议《何梅协定》。政府弹压却于事无补,反而愈演愈烈,几乎失尽民心。为获得民众信任,安抚学生,南京政府宣布尊重教育,保障言论与文化,放宽对学生组织的限制,更是收回了警备司令部以往可以动辄查封学校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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