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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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手忽然变得十分的沉重,如何也抬不起来,他深深吸气,缓缓的笑着说:“许多年的民主共和,反倒越走越偏,越走越窄。想要正正经经做事情的人,处处碰壁;靠枪杆子和银元,反倒横行天下。我刚刚留学回国,就已经感觉到世事不易。”

  杨虎城将军听着他的话,点了点头,眼里有了深深无奈的洞悉。

  “早年我追随冯玉祥将军,他曾训诫,官做到多大是大?钱拥有多少是够?一生只求为民只求为国,才是正途。反对国人内战,自相残杀,如今等到了,何况以我辈能耐,就算解职下野,以个人之能力也可尽国民之义务,没有司令这个头衔,同样能效力于国家,唯一求的只剩下外御敌寇,收复河山。中国人,一人是虎,三人成虫,日本弹丸小国,却人人齐心,匡扶国难,收复失地,中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他说着用力拍拍方振皓的肩膀,眉峰透出肃杀之气,语声坚定,“愿意回来同国家共御烽火,这是对的。这是你的故土,是我们所有人的故土,走到哪里这也是事实。每个人肩膀上有逃脱不掉的责任,属于你我的责任。守土有责,这片故土越贫瘠,越让人看不起,我们就越有责任去拯救它。”

  对这位爱国将军的地义举充满了钦佩与尊敬,一想到就要被迫离开故土,方振皓只觉得无奈而苍凉,他忍了忍心中情绪,盘桓心底,最想说的一句话,到了唇边脱口而出:“就算国家曾经走了歧路错路,只要人在国在,总有一日走得回正道,总有人会不惜粉身碎骨走下去。就如同您与张司令一样,我,还有四万万中国人,都谢您为了国家所做的一切。”

  杨虎城将军面上露出赞许微笑,环顾四周,一字一句说道:“诸位!国难当头,名正言顺的杀上抗日战场,还中国人一个夙愿。我们中国人只要齐心,肯定能把日本强盗赶走!总有一天,能直挂云帆济沧海!”

  众人皆是动容,杨将军将军再次握了握他手,鼓励道:“小伙子,一道努力吧。”

  有人走上前,请快点动身。方振皓看到他虽然是笑着,却总有一股很是冷冷的感觉,这应该就是众人私下时说到的特务军统了……为了不给杨将军添麻烦,他主动说:“杨将军,一路顺风,您多保重。”

  杨虎城将军走到邵瑞泽面前同他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互相拥抱。

  邵瑞泽听到他附在耳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彼此才能听到,“衍之,不论今后如何行事,你必须要与□和红军做朋友,更要信任周先生,他们比南京更为可靠。”

  说罢他就退开一步,搂过旁边的杨夫人,一步步走上飞机舷梯,微笑着对众人挥手告别。

  飞机在湛蓝天上划出个美丽的弧度,盘旋两圈消失在天际。

  回去的路上,方振皓一直默不作声,邵瑞泽瞅了一会,问:“怎么了?”

  方振皓沉默了会儿说:“看到杨将军,听他说了那些话,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些难过。”

  邵瑞泽没说话,只是抚拍他脊背,轻轻叹了口气。

  同少帅送委座去南京、不知道面临的命运是什么不同,杨将军要面临的是被委座强令出国。他能想象到委座铁青着脸的样子,或许一步一步拆散西北的三位一体是他已经确定的事情,更或许他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了。

  政治这种东西,无论到了哪里都是肮脏的。

  现在就剩下他,还有□,不知道势单力薄的他,能否顶得住南京下一波的压力。

  “南光?”

  方振皓忽然听到邵瑞泽叫自己,侧脸看过去,看到他脸上神色很是复杂。

  “今天是几号?”

  “农历正月十六,公历二月二十八。”

  “其实,你可以在你的日记本上记下这个日子的。”邵瑞泽笑了笑,“从今天开始,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就结束了,彻彻底底的结束了。”

  车刚驶近官邸,就看到门口站着好几个学生,正在同值守的卫兵争执着什么,邵瑞泽不想与学生有太多瓜葛,便叫司机从后门走,方振皓从车窗上一瞥,忽然说:“等一下,那几个学生我认识!”

  正在同卫兵争执的学生瞧见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旁边,有人从车里下来,又见卫兵齐刷刷敬礼,知道是大人物来了,立刻围上前去。方振皓认出打头的是夏正的那几个伙伴,看着他们伤心的神色,几个女学生哭红的眼睛,他心里立即一颤。

  有人带着哭腔开口,“方先生,夏正他……没能挺过来,他……”

  医院病房里四散漫溢着的浓重的消毒水味道,病床上的人已经被覆上白布,遮住了整个身体,冬日的淡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不知为何,越发将被单下人形映衬的渺小孤单。病房里挤满了哭泣的学生,走廊里,一位从上海请来的德国医生李斯德对邵瑞泽摊了摊手,用流利的中文说:“尊敬的副司令,对此我感到很遗憾。”

  李斯德扬了扬眉,深蓝眼睛里透出德国人固有的秉性,“他的伤太重,身体又非常不好,生理机能被严重的损坏,即便手术很成功,但如果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大限已经到了,回天乏力。”

  金发碧眼的外国专家说着夸张的挥舞起手臂,义愤填膺的表示究竟是什么人能对一个学生下这样的毒手。

  邵瑞泽有些无奈的扶住额头,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好的,谢谢您,随后我会安排飞机送您与您的同事回上海,请务必等待几天。”

  病房门开了,方振皓从里面走出来,低着头,许久才沉沉叹气,李斯德立即转过头,带着质问的语气说:“方,告诉我原因,为什么他的伤这么重你们才想到为他治疗?如果能早一些,这个孩子也不至于就这样死亡。”

  方振皓没有回答,紧接着又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方,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医生,你应该知道时间对于抢救的重要性,我不认为这是你会犯的错误。”

  邵瑞泽觉得头大,趁着外国专家同方振皓交谈的间隙,他对陈维业和周副官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心领神会,一左一右非常礼貌的“请”德国专家去休息。

  邵瑞泽双手按上方振皓肩膀,缓缓说:“虽然我知道这句话很冷血,可我仍旧要说,生死有命,你二人非亲非故,却为他如此尽心尽力,你尽力了,节哀顺便。”

  方振皓抬起眼,眼中有什么光亮一闪,却随即就消失了。他轻微一笑,喉结上下一滚,从病房收回目光,艰难的说:“衍之,一个人死在眼前,我还是一个医生,我……我学医就是用来救人的……可是……”

  仿佛恍惚般的,他扭过了头,忽然苦涩的笑了起来,“对不起,我救不了,对不起,我救不了……”

  微微的怔了怔,邵瑞泽无言的看着方振皓,也许他无法去理解他过多的去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学生所做的事情,但是他可以理解一个医生看着病人死去的痛楚,他看着那双眸子,可是方振皓只是用暗淡的黑色双眼凝视的他,嘴唇微微颤抖着。

  邵瑞泽俯下身抱住他肩膀,附耳轻轻说:“这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他在天上会理解的。”

  方振皓定定看着他,声音忽然颤抖起来,“衍之,他才十七岁,是那么的年轻,鲜活如朝露,他对我说过,他有很多梦想,他还想去看中国的万里河山……”

  沉默了一会,邵瑞泽回答说:“南光,如果你信轮回的话,可以祝福他,愿他可以生在一个和平的时代。”

  方振皓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声音有些哽咽:“衍之……”

  他慢慢低下头,额头抵在他肩头,而在看不见的地方,有几滴泪珠正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邵瑞泽抚拍着他的脊背,垂下眼帘,“他是无辜的,你可以为他悲伤,但是时间不可以太长。”

  随后他沉默了,握住他另一只手,感觉到自己掌心中,方振皓的手越来越冷。

  只有幽幽的语声,好像在迷离的说:“一个医生,却……没有办法去救人……对不起,对不起……我原来以为自己习惯了生死……可是……对不起……”

  “衍之……我很难过,真的很难过……我帮不了他……我救不活他……他是那么的年轻……对不起……”

  那股声音恍惚的飘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悲伤。

  邵瑞泽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突然间,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痛了。

  “南光,不要伤心……”

  “对不起……”

  方振皓喃喃说着,伸手抓住他的衣服,越捏越紧,好像要把衣料捏出洞一般。还是看不见的地方,眼泪再也无法止住,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泛着淡淡的咸味。

  忽然感觉到浑身无力,沉重的往下坠,而身前的人搂住他,一只手在他脊背上轻轻抚拍着,轻柔的语声安慰着他,“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是你的错,不是哪一个人的错,而是全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也许,是整个时代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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