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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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至少,他能有办法把这些学生都救出来,找个地方给学生养病养伤,不是只会在报上逞口舌之快。”

  并未呵斥责难,吴定威抬眼望见他一脸平静,而那目光,却令他感到十足狼狈。

  窘迫急怒之下,吴定威一咬牙,大声说:“那也总不能对着那些混蛋们屈服,就是因为屈服了,示弱了,他们才会更加的肆无忌惮,往后还会有更多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方振皓的目光犀变冷,直迫过去,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眼睛,

  吴定威垂下目光,梗着脖子,只一声不吭。

  他看到白大褂映入眼帘,扣子一颗一颗扣得整齐,衣服干干净净,白的耀人眼。

  “这个样子,倒叫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似乎是一声无奈的笑。

  吴定威心里不屑的哼了声,却不敢表露出来。

  意外的,他听到脚步声离开床边,他抬起头,看到方振皓背对着他,已经拉开了门。

  “忘了告诉你们,除去伤势重难以行走的几个人,等大部分人恢复得差不多了,就会有人来接你们去陕北。现在好好养伤,然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方振皓侧脸,对着他笑了一笑,“后会有期。”

  吴定威愣愣的,看着他走出去关上门。

  在走廊里慢慢走着,方振皓回想起刚才那些话,想着想着,犹自觉得好笑。

  短短一年,与他结识,遇过了风雨,他也早已变了。

  经过一间病房时,他停下脚步,最后还是推门进去。

  温煦的阳光透窗洒在病床前,夏正半靠着,一手打着吊针,药瓶高高悬着滴向下淌着液体,另一手还吃力的拿着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方医生,你来了?”他憔悴的面容掠过一丝笑意,一句话说完,已经是费力的喘息。

  方振皓坐在一边,看他双颧微红,双眼深陷的,一脸的伤痛疲惫,却仍旧强撑了微笑。

  他倒杯水给他,夏正勉强笑笑说:“我一会儿喝。”

  方振皓点头,好奇的问:“小夏,写什么呐,这么认真。”

  夏正大眼睛闪闪的,神秘兮兮说:“隐私,方医生不许偷看。”

  看起来情绪还稳定,方振皓有些酸涩的想,年轻人生命力旺盛,也许还能好起来的。他看过夏正瘦小身体上那些伤势。刚被送进来,肿得厚厚撅翘的嘴唇,暗紫的颜色,嘴角也满是瘀青。背脊上,小腹上,肋骨上,都是一道道粗粗的肿痕血痕。

  看看眼前这个双眼深陷,脸色青紫的学生,再想想起义演时他在台上神采飞扬的模样,不过才区区几天,判若两人,实在是心痛得难以形容。

  他想了想,问道:“小夏,需要我们通知你的父母吗?”

  夏正一愣,随后有些黯然的低下头,静了一刻,忽然抬起头笑着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够让他们生气,眼下的难关,我一定能渡过去的。”

  他说着抿了嘴,露出一丝孩子气的微笑,“有我的同学们,还有像方医生这样的好心人,只要我肯坚持下去,不放松,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着摸了摸肿的老高的嘴唇,“说不定呀,睡醒一觉,就连这猪八戒一样的嘴,也会马上消肿呢。”

  说着他合上本子放在床头,又拿起水杯来小心翼翼的喝水。

  “今天有同学过来看我,说是,马上就要送我们去陕北,对吗?”

  “对。”方振皓笑着,坐在床边削苹果,“你不会还想去东北,参加抗日义勇军吧?现在政府表示国共联合抗日,一旦日本人进犯,政府军就会参战,保家卫国。有那么多人都去前线,不多一个你,我看,你还是去陕北,好好的学习。”

  夏正笑眯眯的,忽然又是长长一声叹,回荡在寂静的病房中,显得无奈而苍凉,带上一点少年老成的味道。

  他歪了歪头,冲着方振皓调皮的笑笑,“真好。”

  方振皓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小心吃。”

  夏正嗯了一声,捧起苹果,有些艰难的吃了起来。

  却不敢多吃,只吃了几口就恋恋不舍的放下。

  方振皓摊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觉得有些发烧,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

  “方医生,你能给我讲讲美国是怎样的吗?”夏正忽然问,目光里带上一丝期盼,“原本要出国去留学的,后来我执意跑来这里,虽然我不后悔,但……却总是在想,那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国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很想,很想亲眼看一看举着火炬的自由女神像。”

  说完他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脸色惨白,嘴唇失去了应有的血色,方振皓点头,用手中的毛巾给他轻拭额头虚汗。

  夏正笑得很满足,安静的听方振皓讲述他在国外留学的见闻,还有初到美国,不熟悉风土人情,闹出的那些啼笑皆非的笑话。

  “有些看不起中国人的美国佬,问们我是不是要出国才剪了辫子,还问是不是刚脱了长袍马褂换上西装。还有些傻瓜,竟然问我们的女同学,他们裹小脚没有。先开始还愤怒,跟他们据理力争,说中国早就推翻帝制实行共和了,男的不留辫子女的不缠小脚,后来越来越多,愤怒变成无奈,无奈变成麻木,再也不屑于跟他们争辩。”

  “在他们眼里,中国还是个落后的国家,积贫积弱。”夏正喃喃说。

  “是啊。”方振皓想起来还觉得可气,“那些白人们自以为高人一等,然后就是日本人。尤其是日本人,一个个高傲的不得了。还记得,我刚由商科转去医科,第一次考试考的很惨,惨不忍睹啊。有个小鬼子就到处宣扬中国人都是傻瓜,是笨蛋,只有被人统治的份。”

  “后来呢?”夏正也听得生气,追问道,“后来怎么样。”

  方振皓笑,眉毛一挑,略略扬起下巴,很得意的说:“我不是会动粗的人,但我可以在学习上比过他。接下来的四年,我从来没有下过前三名,不管理论也好,实践操作也罢,我总是比他强,医科的教授们说起来总是夸赞我,每年的全额奖学金,也都是我的。他四处说中国人是笨蛋,那我就要做得比他好,他连个笨蛋都比不过,也只能配称作是蠢货了。”

  夏正听的眼光闪闪,用力点头,“我要向方医生学习。别人希望我倒霉,我偏偏不能如了他们的愿,让他们得意。”

  瞧见夏正似乎是累了,方振皓想让他睡下,不料夏正忽然又发起病来。

  急症室外,方振皓焦急的等着,一些伤势较轻的学生们坐在一起,关切的目光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没有任何预兆的,病情一下子又开始恶化,里面好几位熟悉他病情的医生正在抢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方振皓频频看着手表,在焦急中等待了四十多分钟,急诊室的门才打开,众人涌向前围住了大夫。

  国字脸的医生叹气,对那些学生们说:“他的情况不容乐观,伤势太重,腹腔内又有积血,还要再做手术。但是他在发烧,伤口也依旧感染,现在不宜开刀。”

  护士送着昏迷的夏正回病房去。

  国字脸对着方振皓说:“只能等上海的医生过来了,药品不行,现在这里也没有人敢贸然的为他开刀,需要一个专家。”

  二人目光对视,心忧如焚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方振皓缓缓说:“我知道了,等吧,快了。”

  自从潼关冲解除,两方达成协议,东北军表示年后按照中央的命令进行缩编之后,西安城内的紧张气氛一下子消除了,纵然天气一天冷过一天,街上却越来越热闹,到处都是笑语盈盈的人群,一家人出动买年货,都是准备好好地过一个春节。

  一片节日前的喜庆气氛中,似乎忘却了恶化的局势。

  南京来的大员们早早就回了南京,三十儿那天开始下雪,街上已经是人影稀稀拉拉。邵瑞泽去绥靖公署转了一圈,中午在官邸请东北军的高级军官们吃了一顿饭。经历了一年的风风雨雨和冲突不断,到了年关这天,相看间,也唯有无言。

  董英斌端着酒杯,噙着泪说:“衍之,好好做你的代司令,只管放开手大胆去做事,台下老叔们给你把场子,咱们齐心合力,什么也不怕!”

  曾师长站起来,长长叹气,“老叔们老了……就等你小子带着这十万子弟,杀回白山黑水!”

  一句话说得席上唏嘘声四起,邵瑞泽眼睛红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滴眼泪却落在酒杯里,溅起轻轻的涟漪。

  他哽咽着用力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年的大年除夕,恐怕是邵瑞泽过的很不愉快的一个的除夕。小时候在帅府过年,百十来口人热热闹闹,吃过年夜饭,就在帅府院子里放炮放烟花,然后看着满院的火树银花,等到十二点的时候,听那震耳欲聋的爆竹除岁的声音。

  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飘飞的鹅毛大雪,院子里灯光在雪地里投下昏黄的光晕,仿佛世间从来都是如此的安宁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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