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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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所以你才一夜未归?”

  邵瑞泽疲倦的又简短嗯了一声,然后缓缓坐起,那秀挺眉峰未抬一下,只专注地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手在空中悬了一会,又伸向烟盒,似乎还没有过瘾。

  方振皓微微皱眉,目光责备,伸手按住他的手,“衍之,你抽的……未免太多了。”

  邵瑞泽没有动,只是低了头,目不斜视,心中空茫茫的,似乎找不到方向。

  只听他在身旁叹了一声,似有迟疑地问,“看样子,冲突的事情,是要解决了吗?”

  他身体放松,略有些失神,旋即黯然一笑,“当然……大过年的,可不能打仗。”

  说着邵瑞泽抬起头来,眼睛看过去,黑暗里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的笑容黯了一黯,仅是微不可见的变化,忽然变成了调侃的语调:“和和气气的过年,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大过年的打仗,一点也不好,南光,对不对?”

  方振皓蹙眉不语。

  他听出这话里的蹊跷,脸色微变,目光中更是不自觉的带上探究神色,手上紧紧扣住他的手。

  下一刻,邵瑞泽同样握紧他的手,缓缓弯下腰,将他手背贴在自己额上。

  “解决了,南京都出面了,怎么能不解决呢……”

  说话间他摇着头,不住的喃喃自语,语声带上一点暗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令方振皓忽然的皱起眉,不知为什么,他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努力抛开那股不好的感觉,他另一手放上他肩头,努力用听起来似乎很是轻松地口气,对他说:“吴老先生出面了,那么……肯定是很好的解决了。对不对,衍之?”

  他顿了顿,望着他,似乎在期待他肯定的答复。

  邵瑞泽额头抵着他的手上,仿佛睡着了一般没有动静,而他放在他肩上的手,却能感觉到,眼前这具身体,正在微微的发着颤。

  静静望了他,方振皓慌得心如撞鹿般突突的跳,忽然觉得,事态也许不是一般的严重。

  他缄默下去,掌心里,手凉得浸人。

  心里起了一丝慌乱,他出声叫他,语音中带上焦急。

  “南光,帮我……把台灯打开。”

  那声音从身前黑暗里传来,沙哑虚弱,却带着笑意。

  邵瑞泽忽然抬头,一下靠上沙发椅,长长吐出一口气,方振皓怔了怔,迟疑了一刻,侧身去把台灯打开。

  昏黄的灯光骤然亮起,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一下被刺得不由自主眯住,墨绿灯罩将光亮映得幽幽,好一会儿才能适应光亮。

  宽敞的书房,极尽奢华,两面的窗都长垂着紧合的紫红色绒布窗帘,房间很大,西式小壁炉上的石案上还有尊石膏马头像。那雕像上方,挂着一幅大的戎装油画像,只一眼,方振皓就认出,这就是那位少帅。

  墙上错落的钉着许多小相框,看的不是很清楚,估计应该都是私人的生活照了。

  有一张很是醒目,一身长衫悠闲的翘搭着二郎腿的大胡子男人,坐在沙发上,两手分别牵了两个英气勃勃的男孩在身边,一看就是幅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家庭生活写影。细看起来,两个男孩,是那两人青涩时候的面容。

  “这真是不少照片……”方振皓看了一圈,试探着说。

  邵瑞泽淡淡嗯了一声,盯着那副戎装油画像,嘴角微微弯起,“这几个晚上,独自坐在这里的时候,我会想,他们要是知道了现在的情况,究竟是会同情我呢,还是会狠狠责骂我……”

  只觉语意萧索,一句话说的人心酸难掩。

  方振皓有些迟疑,艰难地开口,“衍之,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邵瑞泽抬眼望住方振皓,一言不发,既不回应也不解释,目光凝在书桌上的相框精致上,嘴边竟然缓缓绽开一丝笑。

  方振皓不解,轻轻拿起来,放到眼前端详。

  两个年轻人,年轻的面庞俱是英俊,一个潇洒俊逸,一个风姿倜傥,身着西式繁复的军礼服,带着戴着白缨礼帽,胸前挂了勋章。肩并肩正襟危坐在,笑意从容,一起拍下了这张照片。

  “他刚被授衔中将,我少将……穿着军礼服美得不行,两个人逗闹了在帅府里照了这张,他还收着……那时年轻,用五太太的话说,嫩的都能掐得出水来……现在我们两个都老了,我三十了,他也三十六了吧……”邵瑞泽目光随眼珠游离片刻,正欲说什么,又马上闭了嘴,面色中掠过一丝无奈的笑。

  桌上纤尘不染,文房四宝错落有致,似乎主人还会回来。

  邵瑞泽轻轻翻了桌案一叠书,其中一本书被插在另一本厚厚地书中,也没有人拿出来,仿佛是主人或是打扫书案的下仆疏忽了。

  那是一本《饮水词》。

  邵瑞泽一页页翻开,一瞬间似乎是饶有兴趣的问:“会背纳兰词吗?”

  方振皓恍然一笑,摇了摇头说,“只会寥寥几首。”

  他望了眼邵瑞泽在手里翻开的《饮水词》,又想了一想,才试着背诵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笑了笑说:“这首流传的广,我比较熟悉这首。”

  “《浣溪沙》啊……”邵瑞泽也笑,又翻了两页,忽然说:“我喜欢这首……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方振皓看到他眼睛赤红,这两个人都是占了他生命中绝对分量的亲人,旋即又生出一阵心疼。

  他放下相框,又从他手中抽走书册,放在一边。

  “别去想了,离开的已经离开,今后的路,你还是要坚持走这条路。这尘世轮转,总要有人不停走下去,走下去的人,有无奈,可还有坚持。”

  “你是他们的主帅,总得有人付出,才有希望。”

  他说着笑了一笑,仿佛是给他安慰,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深深看他,俯身过去,将他肩头轻轻拢住。

  “是……我知道,我是主帅,他们都不在了,再苦再累,我还是要撑下去的。”邵瑞泽光发呆,不知看向哪里。

  “南光……你知道吴老先生和黄先生来这里做什么吗?”

  “不是说,来调停这次冲突吗?”

  “不……”邵瑞泽闭上眼,喃喃说:“那……是单方面的强迫……”

  方振皓心里一惊,面上表情一瞬间凝固住了,好像没有听懂,身体也僵住,恍恍惚惚的,听着他说。

  “六十七军决意脱离东北军,转投南京,我阻拦不住,军中长辈也无可奈何,四个师、三万余人,还有配给他们的枪械辎重,就这样拱手让人。在南京支持下,参议长鲍文樾已经带着他的家底分裂东去……“

  “给我的条件是,如果不想去甘肃,不想去豫皖,仍留原防不动,可以,但我要对中央宣誓,在国父陵前宣誓,无条件的忠诚,像忠于少帅一样忠诚于委座,不可以有任何不满,不可以有任何怨言,无条件的,绝对的服从!”

  灯光映上他凌峻侧颜,却照不到他眼底的深邃,“如果发现我有任何不忠不孝的举动,立刻将我调任回南京,解除兵权……”

  台灯照着邵瑞泽苍白的脸、乌黑的鬓,他嘴唇颤抖着,一字一字说:“同时……为了表现我效忠的诚意,我必须要对东北军进行缩编。现有五个军,一个军下辖的三个师,必须缩编为两个师,每个师人数不得超过定额人数,从十四万余压缩至九万余,多余出来的人将被划编进中央军各军,脱离东北军的编制,再不属于我管辖……”

  “如果不按照南京的意思缩编,那么,全部东北军十四万余人,必须在三月份之前,悉数离开陕西,按照国防部的意思,整编入四个不同的集团军,初步确定,四十九军调去河南南阳,五十一军调去苏北,五十三军调去河北保定,五十七军调去淮阳,六十七军调去安徽毫州。我身边,只能留有五十三和五十七两个军,但还可以给我二级上将军衔,还有一个集团军总司令的位子……”

  “南京表示,如果一意孤行,他们将会不惜诉诸于武力!”

  他嘴唇颤抖的厉害,缓缓抬眼看向他,语声颤抖,目光迷茫着,不知是悲是喜,“南光,你说,我选择哪一个?选择哪一个?哪一个比较好?哪一个能好一些?!”

  “吴老……”

  “没有用……南京是铁了心要拆散东北军,我试过了所有的方法,我要求东北军不得和中央军起摩擦,尽力把事情控制在可接受范围内,我辗转去求了那么多人,请多少前辈去委座那里求情……没有用,没有用,一点用处也没有,委座是铁了心,他还在为西安兵变愤怒……就算打不烂,拆不散,他也要狠狠扯下东北军几块肉,他不能容忍十几万人就那样留在西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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