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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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昏迷中心神不宁,耳边响起说话声,一声一声听不真切,令方振皓眉头一皱,下意识挣扎……他沉沉地喘了声,终于似醒非醒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昏暗,抬了抬乏力的手,又闭住眼睛,等着脑中阵阵的眩晕退去。

  后颈处火辣辣的疼,想必是下了狠手,身体虚软,晃悠悠似踩在虚空里,无处可着力。

  一杯冒着热气的水递到眼前,袅袅雾气昏暗中生出温暖意味。

  “很抱歉,我们也是不得已。”

  方振皓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这光景。

  他茫茫然环顾四下,环境十分陌生,屋内几条长凳,破旧方桌,身侧门上挂着灰色布帘,微弱声音从里间传来。身侧女子圆脸大眼,留着短短剪发头,素蓝旗袍,一副学生模样,脸上神情恳切,对他说:“方医生,实在对不起,我们也是无路可走。还请您帮个忙。”

  他狐疑环顾屋内,第一眼觉得屋内青年男女并不像是坏人,略略喘了口气便追问来龙去脉。女子顿了一顿,含含糊糊开口。只说是一帮同学外出,夜晚和人起了冲突,被流氓混混敲诈打伤。一身狼狈,自然不敢回家,又不敢去医院,实在是走投无路,这才找上了方振皓。

  听到罗钊的名字,方振皓才算松了口气,他就是那日对着邵瑞泽愤怒投掷水杯的学生,既然这是他的建议,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心中却仍有一丝疑惑,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喝了口水稳定了情绪,他提出去看看病人。那女学生领着他走进里间,眼前一片昏暗,只亮着一盏灯,依稀看得清屋内情况。

  映着微弱灯光,方振皓看到是个韶华正好的青年,但床板上病人脸色照得越发苍白,乍看着像随时会消失的影子。方振皓摸了摸他额头,额头滚烫,病人却无意识一直喃喃说冷。再看左臂裹着厚厚绷带,褐色血迹斑斑,想必就是受伤中枪之处。方振皓心里一颤,伤口已经恶化感染,这分明受伤好几天。

  他眉头紧锁,目光投向病人苍白的脸颊。直觉这帮青年男女隐瞒了什么,但对他而言,隐瞒的内容他不想管,枪伤来源他也不想问,有道是医者父母心,现在唯一重要的,是救下这个人的性命。

  打定了主意,他回身说:“我没有能力在这里给他取出子弹,没有器械,没有药品。”看到身后之人纷纷变了脸色,又补充了一句,“去诊所,在那里我可以做简单的手术。”

  有人反驳:“不行!只能在这里!”

  方振皓拧眉看了看他,神色瞬间变得严肃,“我是医生!听我的!”

  眼见着两个男人开始瞪眼,女学生急急道:“方医生,真的不行!我们有苦衷。”

  方振皓叹口气,对女学生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是条件所限。消毒,止血钳,麻醉,手术刀,破伤风针……他的伤口已经感染恶化,再拖下去对病人无益!”

  见他口气强硬,几个青年男女聚在一起嘀咕了一阵,也觉得只能冒一次险。有人背了病人,一行人鱼贯而出,在夜色昏昏掩护下迅速穿过巷子。到了诊所也已经时近午夜一点,方振皓迅速换了白大褂,拿出所需的东西,准备开始手术。

  解开层层缠绕的绷带,顿时看到左臂一道深深枪伤,已深达数寸,伤口附近红肿恶化,皮肉翻卷,创面感染裂开,流出可怕的脓血,几近溃烂。这时方振皓才发觉没有专业的麻醉师,但这种时候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拿起齿镊,才刚稍稍捅进伤口,神志不清的病人立刻大声呻吟起来。稳住了手中齿镊,他示意身后几人上来摁住病人。

  “没有麻醉师,”他解释说,“只能如此。”

  “医生……”有人迟疑开口,带着狐疑的神色。

  病人又开始因为疼痛和不适剧烈挣扎,方振皓费力按住了乱动的身体,回头对身后人瞪了一眼,口气也不怎么好,“闭嘴!吵什么!我不会要了他的命!”

  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脸上虽有不忿之色,也只惴惴闭了嘴,按住病床上的同伴。

  方振皓吐了口气,示意女学生把毛巾给他,她连忙浸了水又绞干,递了过去。方振皓擦了额上汗珠,又丢还给他。女学生默默接过,眼光在方振皓面上来回几圈,犹豫了许久最终开口:“医生,怎么样?”

  方振皓将顶灯挪近了些,细细观察了一番,说:“是贯通创伤,但没伤及主要血管。”

  抬眼看到见周围人一脸疑惑神色,他也只略略解释,“幸好他命大,子弹避开血管神经,嵌在肌肉里,不会有大出血的情况,只要子弹拿出清创包扎即可。”

  话虽如此,方振皓依旧觉得手上的齿镊仿佛重有千斤,不顾着病人的挣扎,齿镊伸了进去,一片血肉模糊里终于夹住了弹头。说时迟那时快,他牢牢按住病人手臂,飞快拔了出来。弹壳上粘着血肉,他的白大褂顿时被溅上几丝猩红。

  丢进手术盘,第二颗也如法炮制,直到全部清理干净,接过递上来的毛巾,方振皓擦了擦汗,紧接着开始清理疮和腐肉,时钟滴答滴答的响着,他手上动作一刻也不停,直到最后消了毒,做完伤口缝合,他才松了口气。

  尽管是冬夜,脸上、额头上、脖颈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好像整个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略略休息了下,他给病人打了一针破伤风针,而后挽起袖子在水池边洗了洗手,又掬起一把冷水泼上脸,冰冰凉凉的水扑在面上,顿时冷的一个激灵,缩了缩肩膀,神智才略略清醒了些。

  脑中蹦出了第一个念头,糟糕,恐怕已经过了午夜三点。

  已经这么晚,通宵在外,邵公馆那边会不会觉察到什么不同寻常?

  只凭着直觉,他也觉得这群学生模样的人背后另有隐情。

  他们说是罗钊介绍而来,为何不正大光明登门求诊?若要他出诊也是寻常事情,何苦要闹得如同绑匪劫人一般。

  对于罗钊他素日里也相当熟识,听说还是圣约翰大学内什么组织的领袖,是个相当优秀的学生,平日里总是一身浅灰色学生装,身体清瘦挺拔,性格却嫉恶如仇,爱憎分明。

  方振皓想着,洗手的动作顿时慢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彻夜未眠,只觉脑中乱成一团,像什么事情都不甚分明,理不出半点头绪。

  但比起这些人背后的事情,他还是更担心因为彻夜未归而惹得有人寻来诊所。

  他只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这些人惹了什么事情上身与他的关系并不太大。但万一让那人知道……方振皓心里霎时一顿,凭着直觉,他也觉得事情不会很快收场。

  正想着,听到外间有隐约的谈话声,他直起身体,不经意抬眼瞧见已经快到凌晨四点了。又看了看病人情况,走出外间。那几个人正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他于是咳了声,抬头看了过去。

  那个圆脸女学生一下子站起来,对着里面探了探头,有惴惴不安的看了方振皓。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方振皓只觉得疲惫至极,无意识地揉了揉眉心,勉强一笑道:“他没事,但估计拖得有点久,可能会因为伤口感染而发烧。万一那样,来打针或者打吊瓶。”

  女学生看了眼前的人,男子清瘦挺拔,一脸清秀,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倦意和疲惫之色,却还温和的安抚着他们。目光移过已经溅上鲜血的白大褂,她咬唇迟疑一瞬,轻声开口,“方医生,真是感谢。”

  有人将窗帘撩开一小块,对着外面情况看了看,似乎是苦恼的说:“现在巡捕已经开始照例巡街,我们怎么回去?”

  女学生也苦了脸,转过头,目光求救似的望向方振皓,亦隐含一丝责备。

  方振皓觉得放松下来之后自己倦意不断上涌,眼皮止不住的打架,也只好强撑了精神,说:“他刚动了手术,最好不要搬动。我看你们也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等天一亮这里病人就会多起来,到时候混在病人里,不怎么引人注目,你们也好离开。”

  几人对视了一眼,也纷纷同意,于是各自拉了椅凳闭眼小睡,方振皓觉得自己这时候回邵公馆也没什么必要,于是也坐下,撑了头打算睡上一会。屋里煞是一片安静,他刚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耳边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睁眼,看到那女学生坐在身边,对他抿嘴一笑。

  “方医生,今晚的事情,实在是感谢……不过,请您保密好吗?”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神色。方振皓略一沉吟,点头微笑道:“好人做到底,我答应你就是。”

  话虽这么说,方振皓心中的疑问确实越来越大,看样子是普通学生,却总觉得有些与众不同,再说被小流氓敲诈打伤,为什么不敢去找巡捕进医院,非要“劫持”他这个医生来做手术?

  女学生一时沉默,很快灿然微笑,开口问他:“敢问医生住在哪里,改日他伤好了,我们也好登门感谢。”

  方振皓不知该说什么,他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并不能为外人道,想了想,之后含笑看她,“我还没问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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