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_血色黄浦江
笔趣阁 > 血色黄浦江 > 第211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211章

  “亏得王老平日里待他不薄,怎么就没好报呢?瞧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副司令,还被南京政府给了个甘肃省主席的职位,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咳……现在司令不在了,王老又去了,这十几万军队呀,恐怕就由着他糟蹋。真是老天不开眼呐。”

  痛不欲生的王夫人浑身瘫软的被仆人搀扶着,神情恍惚的似乎认不出邵瑞泽是谁。

  几个孩子披麻戴孝正在烧纸,王家十几岁的小儿子对着他怒目而视,事发后父亲部下那些说辞一瞬间充盈了他的脑袋,这完全就是他的责任,杀人的人,也都是他的部下!他按捺不住就要起身,冲到那个衣冠楚楚的人面前,发泄他满腔的愤怒,猛然的,被身边一样身着孝衣的姐姐使劲按住肩膀。

  “不可以。”年纪略大的女孩子咬住下嘴唇,眼睛里充盈着泪水,用轻的只有弟弟能听到的声音说:“不可以,爹去了,娘一个女人带着我们……我们孤儿寡母惹不起他,很多事情,娘还要求他……”

  来祭拜的都是军内元老派的众人,虽然知道枪杀王老的事情与他并没有任何的关系,但终究咽不下这口恶气,几乎人人阴冷的脸上都是如挂冰霜,愤然的怒视他,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话。

  邵瑞泽没说话,沉了脸,冷得如一尊白玉雕像般透着寒气,缓缓的移动步伐向灵柩走去。

  感受着那些刺人的目光,如芒在背,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灵前。

  那口沉重棺木摆在正中,白布上写的是大大的奠字,院里招魂幡旗迎风飘扬,异常的凄冷。

  无一不刺痛他的眼睛。

  长辈,父兄,真的走到这最后一刻,仅仅才是不惑之年,那活生生的音容笑貌,此刻皆化为黄土一捧。

  这世上,总有许多事总会是意想不到的发生。

  就如同西安兵变、少帅被囚;如同军队内讧、自相残杀;如同王老遇害、人心浮动。更可叹的是,导致军心浮动的罪魁祸首,却是曾经生死并肩过的兄弟。

  死去的已经死去了,被囚的也已远走他乡,只剩下他一个,只有他一个。

  可笑,可叹,可哭。

  可现在明白又能如何,他邵瑞泽今时今日站在这里,不过迟来,不过收拾残局,不过是在没有穷尽的无奈下,抱着一线希望等着重振山河。

  人世无常,死是一重悲哀,生又未尝不是一种痛苦。

  耳边是未亡人那极力压抑,却怎么也抑不住的哭声,

  他面色肃穆,在灵柩前一动不动的站定,而后拈起香烛燃着了,缓缓俯身拜了三拜,所有人都觉得这不过是个过场,演过戏就罢了。

  而然他没有离开,只是扶着灵柩发呆,忽然间迅猛地屈膝一跪,直挺挺跪在灵柩前。

  众人无不骇然,王家众人也被惊住。

  邵瑞泽扶着灵柩,额头抵在棺木上,语声哽咽,“鼎芳兄,对不起,我来迟了。”

  王太太一身麻布孝服,头戴孝帽,颤颤巍巍推开仆人,牵起他的左手,还未说话就泪如雨下。

  “娘!”跪在旁边烧纸的儿女叫了一声,想要上前把人搀扶开,却被母亲制止。

  邵瑞泽望着哭的双目红肿的王夫人,那是个温柔敦厚的女子,年纪也不过三旬,还有两个子女要抚养。

  “快起来。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情,老王也不会怪你……怪就怪……谁叫司令被南京扣住……谁叫现在这世道……”

  一句话没有说完,王夫人又哭起来,哭的哽咽,那哭声极其压抑,极其无助的回荡。

  邵瑞泽牙关抖动却一言不发,跪在冰凉的地上,艰难的抬一抬手,右手紧紧攥住。

  “嫂子,是我的错。”“邵瑞泽久久才低声说,声音表情都是无端的凝重。

  “若是我可以从上海早些回来,若是我平时再严加管教,也不会到了现在这步,更不会连累鼎芳兄无辜惨死……”

  “的确是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邵瑞泽说得一脸自责,望着棺木,眼里缓缓浮起雾气。

  “当然是你的错!”人群里有人一声暴喝。

  六十七军的一位师长张文清分开众人,眼睛赤红,脸色青白,冲着他高声怒吼:“你这么年轻,就做了副司令的位子!除了司令的厚爱,算算老王对你的栽培,恐怕只多不少!你摸着胸口想想,老王是怎么提携你的!他是怎么为了这十几万弟兄操心的?现在却落得惨死枪下的结局,还是自己人的子弹!”

  “那三个混蛋,算起来,全都是你的部下!你在上海吃喝玩乐,事发了当你的缩头乌龟,现在又假模假样的来上门吊唁……好事你占全了,坏事却是别人担着,禽兽不如!大帅当年怎么不一鞭子抽死你,还有你爹,铁铮铮的东北汉子,怎么能养出你这种混账的儿子!”

  跪着的男孩儿咬住嘴唇,看着父亲部下愤怒的模样,眼中泪珠吧嗒吧嗒滴落。

  “为什么拖到现在才回来?难道不是只顾你自己……你在上海花天酒地,什么时候管过兄弟们的死活?出事的时候,你呢,你在干什么?司令把指挥权给了你,可你担得起吗?什么情深义重之人……我有说错吗?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你的叔伯辈,原本以为你是个可造之材,现在看来,不过也是没皮没脸的纨绔子弟一个!”

  张文清忍无可忍,将挡在跟前的人一把推开,大步走到邵瑞泽面前,俯视他眼睛,神情暴怒:“少在这里充好人!马上给我滚!滚得远远的!不要打搅的军长连最后一程都走得不安心!”

  邵瑞泽仍旧屈膝跪着,抬头看看他,望见他一脸怒色,还有那一连串的呵斥责难,令他感到十足狼狈。

  所有的目光仿佛箭一样刺在他的身上,邵瑞泽扶着棺木,浑身颤抖,脸色比雪地更白得怕人。

  解释什么,能解释什么?

  没有一个字可说,所以的话都像冰一样被冻住。

  能说什么,难道告诉他,在上海被人指着脊骨唾骂,却只能忍辱负重,完成少帅交给他的一切任务?难道告诉他,为了给少帅求情斡旋,他在南京的风雪天里到处奔波?难道能告诉他,军里爆发不满隐隐出现冲突的时候,南京对他威逼利诱要他放弃坚持签下协定?难道能告诉他,原本想提早行程,先后遭遇日本人下毒和爆炸,差一点就死的尸骨无存?

  如何告诉他,告诉他的兄弟们,告诉他的叔叔伯伯们,如何能让他们相信?

  已经被打上烙印,说出来反倒自取其辱,面对人言误解也只能沉默……乱世惊涛里,一切都微不足道。

  邵瑞泽收回目光,深深叹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嘴。

  他跪在棺木前,摘下军帽俯身,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暗哑:“鼎芳兄,衍之最后送你一程,来世若你不嫌弃,衍之还想与你做兄弟。”

  推开许珩的搀扶,他慢慢站起身,王太太看了他动了动嘴唇,一脸的麻木。

  “嫂子……”

  邵瑞泽苦笑一声,缓缓环顾周围的人,不晓得还能说些什么。

  王太太点头又摇头落泪道:“……罢了,罢了,回去吧……回去忙你的,各人有各人的命,这……都是命呐……”

  也罢,也罢。

  邵瑞泽一时无言,对着王太太鞠躬,转身欲走。

  “还我爹!把爹还给我!”

  孩子清脆的声音带着愤怒骤然传来,待邵瑞泽转身,男孩儿已经如小豹子一样跃过去,不由分说照他打。

  踢打叫喊了半晌,小兽般发狂的孩子终于仆人七手八脚的制止,他被拽住了,忽然失声抽泣起来。

  邵瑞泽的军服被撕扯的皱皱巴巴,却无动于衷,他从孩子乌乌亮晶晶的眼里,看见自己神情恍惚的样子。

  男孩红着眼,亮晶晶的眼泪不住掉落,仍旧对着他狂怒的吼:“告诉那些凶手们,等我长大了,会替我爹报仇。还有你!等我长大了,我要为我爹报仇!我要为我爹报仇!”

  走到他面前,邵瑞泽慢慢蹲下身,忽然笑的恍惚,“好啊……育然,我等着你长大,如果,我还没有死。”

  走出王公馆,邵瑞泽最后回身向白色幡幔迎风招展的宅院望去,只见黯淡的天色下,条条白绸素麻如阴曹地府的孤鬼般在风中乱舞,合着风声发出噼啪的一阵阵响,是如同鬼魂一般的哭吼。

  许珩叹气,抖开大氅披在他肩上,劝慰说:“人死不能复生……副司令,节哀吧。”

  邵瑞泽曲起指节敲了敲额头,说:“等王老下葬了,你再来一趟这里,问问王太太想要什么。事到如今,我也只能马后炮一次了。”

  闻言许珩脸色一黯,“王太太……若是什么都不要呢?”

  “好好劝劝她,人死了,日子还要过……我估计,中日一战是免不了的,她一个女人又带着两个孩子……要是她同意,我着手联系送他们去国外,给育然育罄找个好学校。

  请收藏本站:https://www.rmpsw.com。笔趣阁手机版:https://m.rmpsw.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