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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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二二事变是西安事变的后续,但是很少被人提及。

  历史上的二二事变直接导致了东北军的分崩离析。

  第一百零四章

  漫长的等待,夜的寒凉让方振皓不时跺脚揉手。

  机场内探照灯向着漆黑夜空四射,士兵们在忙碌着将一架飞机开出库,机械师跑进调度室对着长官报告说,飞机还要等检修,确认了一切无误才可以起飞,请务必耐心等待。

  隔了玻璃,看到一架战斗机徐徐滑进跑道,机翼上灯亮了几下,停稳了立即有机械师上前检修,招呼加油车过来。

  邵瑞泽裹着大衣,面无表情,唇角抿起,显出一种神经质的不安。他低着头,将皮手套脱下,戴上,再脱下,再戴上,然后一根一根抚平手套指尖,又盯着袖口的铜扣出神。

  “衍之?”

  许久邵瑞泽才应了一声,依旧垂着目光,直直盯着自己指尖,手指无意识握紧又松开。

  许珩站在窗玻璃前,注视着窗外停机坪上忙碌的场景,侧身正同调度室的工作人员开口询问什么。

  沉默,依旧是难耐的沉默。

  随声的行李都被随从搬走运至停机坪,身边只剩了一个小小的藤条箱,箱子横放着,不时的动一动。

  方振皓盯了它,忽然叹了一口气,再度望向窗外。

  刚才他也听到调度室的工作人员说了,这样暗的夜色,上海的地界内又是阴云遮蔽,能见度很低,实在不是起飞的理想时间。

  但没有办法,只能赌上一次,不然等到明天,西安城内也许会血流成河。

  不……也许现在,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去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围的人来回走动,终于有人跑进来,立正敬礼,气喘吁吁的拉开嗓门:“报……报告,一切无误,可以起飞!”

  不等方振皓和许珩反应,邵瑞泽第一个站起来,往下拉了拉帽檐,裹紧大衣快步出门。

  方振皓连忙轻手轻脚抱起箱子,把滑下来的围巾扔到背后,快步跟了上去。

  飞机引擎声震耳欲聋,人们鱼贯钻入机舱,细看下来机舱内人并不多,除了他们三个之外,就只有几个面熟的随从。事实上这是方振皓第一次乘飞机,还是军用飞机,机舱内只有靠着舱壁的两排座椅,背后是圆形的窗口,驾驶室那里拉着帘子,一个蓝眼睛的美国飞行员探了探头,用英语嘀咕了一句什么,又缩回去。

  方振皓却听懂了,他是在说,老天,这些不要命的中国人,这种鬼天气,半夜要飞西安,一个个都疯了不成?

  猛然记起邵瑞泽也是听得懂英语的,他惴惴回过头去,看着身侧的他。

  邵瑞泽却也侧过脸来,恰恰对上他的目光,忽然的,嘴角抿起一笑,一道笑纹漾开在嘴角。

  看的方振皓背后禁不住一股幽幽的凉。

  “南光,今天晚上天气不好,飞机速度会慢一些,就几个钟头,你困了就眯一会,其他的不用担心。”

  说着邵瑞泽也不顾旁人的眼光,覆上他手背。

  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不该再给他加什么负担,方振皓会意一笑,“我明白。”

  舱门被人用力拉上,人声叫喊声被隔绝在外,而飞机引擎的剧烈轰鸣,却灌入耳中,吵得人心里发麻。圆窗外光影不时扫过,将一片片光影投入机舱,晃得人脸上也明明暗暗,正仿佛此时明暗不定的心情。

  笔直通天的跑道两侧闪着亮光,飞机加快速度滑行,机身一阵阵的震动,驾驶舱里美国飞行员推着操纵杆,掖了掖领口内雪白的汗巾,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检查了飞机仪表,猛的拉起操纵杆。

  趁着暗黑的夜色,飞机腾空而起,盘旋两圈,向西北方向飞去。

  那架战斗机也紧随其后,一同消失在漆黑夜空里。

  腕表上时针已越过凌晨两点,方振皓却没有睡意,目光不停地在机舱里来来回回,几个人皆是闭着眼倚了舱壁,仿佛因为困倦而沉睡,身边的邵瑞泽也是一样,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着,呼吸一起一伏,平稳的让人以为他真的睡着了。

  不经意间,方振皓的目光与对面正襟危坐的许珩相遇,许珩依旧是惯常的面无表情,眼神仍旧犀利。

  两个人都看到对方嘴角抽了抽,似乎是要笑的样子,却又随即消于无形。

  机舱里更添沉闷,不时能感觉的出来飞机在气流里颠簸,偶尔侧过身将目光投向窗外,依稀看得到夜色里那战斗机的机翼上一闪一闪的红色亮光,从起飞到现在一直就在斜后方,紧紧跟着,时刻作出戒备的状态。

  待到收回眼神,面上已经是了然于心的表情。

  他盯着机舱顶,听着耳边一刻不停的轰鸣,轻轻叹了口气。的确,在天上出点意外,生死就是一眨眼的事情,那就真的是什么都完了。

  飞机仍在颠簸,一刻不停的摇晃,直晃得人头晕。方振皓默然闭上眼睛靠上冰冷舱壁,感觉着身侧那人的肩膀正微微抵着他的,就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与大哥大嫂一道并肩坐在车里,一起去南京路上的国际饭店吃饭,眼前掠过饭店大厅里的灯影辉煌,衣香鬓影……现在回想起来,却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回到西安,又将会是怎样混乱的一盘棋呢……

  不知为何,身上寒意更浓。

  寒凉的夜里,分分秒秒都是难熬。神智开始迷糊,倦意一波一波的涌上,他终于抵不过疲倦,头一歪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感受到手臂上的重量,邵瑞泽缓缓睁眼,伸出左手扶了他的下巴一抬,让他稳稳的靠在自己肩上酣睡。

  他面上无动于衷,只是静静听耳边有规律的呼吸。

  他不是在睡觉,现在他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只是在一个劲的盘旋一件事。

  西安,再度兵变。

  六个字,念出来平淡无奇,背后却是不忍目睹的鲜血淋漓。

  德高望重的王将军身中九枪,惨死家中。

  同为主和派的东北军骑兵军军长何将军,险遭逮捕,幸亏有杨将军及时拦阻,才得以幸免于死。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胸中仍是异常的浊闷。

  抗日同志会的烈马,年青躁进听不进别人劝阻,终于酿出一幕手足相残的悲剧。

  那些家伙,因为不满意对南京妥协,真是杀红眼了。

  连军政决策并不起重要作用的原西北剿总参谋处长徐方、交通处长蒋斌和副处长宋学礼等人,也一起惨死枪下。

  嘴角忽然上翘,扯出一丝含义不明的笑。

  东北军的代领袖是他,同南京不得已和解的也是他,在协议上签字的还是他,真算起这笔帐来,那些杀红了眼睛的少壮派军官们,是不是也会对他这个上峰、长官兼代领袖,毫不犹豫的举起冰冷的枪,然后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突然觉得,死了的人,也许才是最幸福的。

  死的已经死了,可是活着的,还有更麻烦的事情要面对……

  王以哲军的一○五师师长刘多基,率所部从防御中央军的前线西撤潼关,另一个师则由西向西安前进,声言要为军长报仇。

  南京……西安人多眼杂,各方势力参杂渗透,就算再怎样想要封锁,不出一周南京就会得到消息。

  还有奉化的少帅……倘若得知,自己的部下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而自相残杀,他又会作何感想?

  最不可原谅的,也许还是他本人,如果能够不管南京的要求,是不是就可以早些飞回西安?又假如不曾遭遇日本人的暗杀与爆炸,是不是就可以早一些将事态扼杀在萌芽状态?

  但这世上,从来不卖后悔药。

  一切,都发生了,再也不能挽回。

  自九一八之后,从未如这一刻般强烈地痛恨自己,痛恨到到如此地步。

  他颓然的以手掩面,而这重重的重压之下,却连叹息也变得无力。

  就算他第一时间赶回去,又能够怎样?

  死了的不会复生,激愤的不会平静,不只是简单收拾烂摊子和稀泥而已……他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人要见,有很多话要说……要去王老的灵前吊唁……化解军内左派和右派的矛盾,还要尽力维护余下东北军之间的团结……

  很多很多的难处啊……军事的、军政的、军官的、后勤的、财政的……堂堂的西北剿总副司令,一个月的特支费中央仅给八万元,甚至还赶不上胡宗南部队的一个师长,每月特支费都有十二万元……

  背上的伤口隐隐发疼,觉察到身侧人细细的呼吸,邵瑞泽不敢动,只是缓缓垂下手,一瞬间觉得身体里灌满深深地疲倦。喉咙里有什么梗得生痛,胸口又是什么急欲冲破而出……只觉力气急速溜走,再没有可以支撑的地方。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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