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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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回想着此他曾在他面前说着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回想在耳中,渐渐变得不真切。邵瑞泽只觉手脚无措,心里乱麻麻搅成一团。

  “南光,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比你想能想到的都重要。”

  他喃喃低语,睁着眼睛空洞望着天花板,眼前心底,无数景象掠过。

  从前的生命里,少帅很重要,东北军很重要,还有他的理想责任和抱负……但现在,在这样的形势之下,能令他平安无忧,便比任何事都重要。

  这烽火频起,内忧外患的乱世。人在其间,命如飘萍,他已是泥足深陷,没有抽身的可能和余地,断不能再让他步入这境地。

  可如果真的拒绝他的要求呢?

  他是个骄傲敏感的人,不屑于索求得来的结果,可这一次说到最后,他分明是恳切的请求。

  邵瑞泽半闭了眼睛,去想象方振皓被拒绝会是怎样的心情。

  “衍之,我别无所惧,只要与你一起。”

  一声声质问,几乎让他无法理直气壮的回答。

  是的,他别无所惧,只要与他一起。

  可越是这样,他越想让他远离。

  西安兵变已经结束,和解协议也已签订,外界看来似乎已经风平浪静,可没人会知道,东北军内部正在酝酿着一股满是愤怒和不甘的风暴,几乎就要拔地而起。旧的风暴已然结束了,而新的风暴骤然又起,这风暴中心虽然平静,一步之外却已是风云翻涌,剑拔弩张。

  进退水火,千难万阻,而他身为新的领袖,都必须要回去。

  就算他是少壮派的代表,但东北军抗日同志会的青年军官们仍旧会对他抱有极大的怨气,那份和解协议,在他们眼中,只能是他向南京卑躬屈膝的证明,更是他无耻出卖东北军利益和少帅的铁证。

  若他们要发难,当真追究起这项罪名,他自然首当其冲。

  想起那些激进的年轻人,他唯有摇头叹息。

  三十岁,的确老了。这日子怎么就一天天混过去,眨个眼的工夫就十五年了。

  他需要整顿军备,训练军官,凝聚军心,还要带着他们西进甘肃,更要提防南京的分化与瓦解。

  而面对少帅被囚,他只能等待,等待着几乎是绝望下的那么一线希望,替他守着军队,等待他回来。

  这一切,不是一个“难”字就可以描述。

  对他而言,这一年,真是变故横生,既有飞来横祸,也有政局惊变,种种风波劈头盖脸的袭来,来得猝不及防,让人无法喘息……他疲于应付,心境更是沉郁的黯淡。

  只是往日总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同他温存也好,争执也罢……心中浮起往日里温情的一幕幕,不觉恍惚。

  最难觅最珍贵的平凡安宁,皆由他而来,旁人替代不了,也不能替代。

  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玉坠,是他的期望,期望平安,他何曾不是也同样希望,期望他比他更安全?

  邵瑞泽深深吸一口气,掐灭指间香烟,撑着扶手站起来。

  听到敲门声,趴在柔软大床上的兔子摇了摇耳朵,睁开眼。

  “南光……开门,我有话要跟你说。”

  兔子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房门,又转回落地窗前。

  窗前摆着躺椅和小木桌,开了一条小缝,沙帘被风吹得微微鼓荡起来。

  那里有个人影,正对着窗外风景,怔怔的出神。

  方振皓懒洋洋陷在躺椅里,一脸厌倦,动也不想动。

  他没有回答,神色惘然,好像并没有听到门后的人在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半躺在躺椅里,一言不发地望着露台外,独自沉默。

  砰砰声却一刻不停传来,在厚实房门上一下接一下敲响,像有人要拆房子。

  门外的人还在叫他,想说些什么,似乎却又无话,方振皓出了会儿神,才出声说:“如果你还是来劝我……没什么好说的。”

  外面沉默下去,良久无声。

  门又被敲响,却只有一下,声音又从门后传来,“南光,我们俩怄气解决不了问题,这样我更不能安心的回西安,我们来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方振皓手上一顿,并不抬头,淡淡回答,“说清楚,难道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既然已经拒绝的那么彻底,接下来的事情更是被一手决定,不问他的意愿,更无视他的请求和心意,再多言和解释也是无用的,只能增添彼此的不快。

  他担心他遭遇纷乱,不愿他再被卷入无妄之灾。

  可是死算得什么,那人向来都不避讳这个字眼,也随时有直面死生的从容。

  彼此的誓言早就约定,所有的一切都要一起面对,无论祸福,无论生死。他们是一起的,他知道他所做的事有多重要,自然也知他的境遇有多危险。

  可如今,他因一个莫名其妙到来的理由,以一个全无道理的决定,轻易粉碎了他对他的许诺和誓言。

  这样他怎么能不难过。

  从最初结识到现在,也有一年了,三百多个日夜。

  一起经历过的那些风风雨雨,心底记忆如潮水一般翻涌而现……一幕一幕的往事历历历回现。他闭上眼睛回想着,又猛然猛地甩甩头,他才不管这是什么,只要能让他跟衍之在一起,什么都好。

  不畏生死,只怕别离。

  一次比一次更危险的地方,纷乱没什么了不起,恐惧没什么了不起,死亡更没什么了不起,不管他去到哪里,他和他总要在一起的。

  他想守在他身边,他负伤病倒时,守在身旁寸步不离;遭遇危难时,与他同在一起,共历惊涛骇浪……他想说,他有那么多的话想跟他说,想告诉他,想随着他,想说我不愿意独自一个人,想恳求他,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他却只剩下心底埋藏的那几句句话。

  名利,我从来不在乎,死亡,我可以不怕;只要有你,我可以一无所惧。

  衍之,我不想离开你,一刻也不想,你要知道,你对我的意义。

  他想说,嗓子里却已哑了,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南光……现在你所不能理解的事,未必就是坏事。”门后是他的声音,“我……真的……不想让你去,我也不敢让你去……树大招风……有多少人怕我,就有多少人恨我……”

  “我……”声音陡然哽住,随后是深深吸气,“……已经快失去一切了,有些东西,我输不起……一点也输不起……”

  方振皓捂住自己的嘴,侧脸看向窗外,同样深深吸气。

  你以为你输不起我,那么我便能输得起你?

  我那么坚持要跟你去,是因为我舍不得你,我不想看你一个人黯然伤神,却没有人陪伴。

  没有你,我要怎么才能放心的独自呆在上海?当你在西安面对险恶起伏的局势,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在上海享受一切?想到你可能遭遇的事情,那咄咄逼人的形势,我又怎么能骗自己那把当做一切都不存在,然后一个人优哉游哉的过日子?

  我做不到!

  衍之……我做不到……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语声更加暗哑,像压抑着成千上百的愁绪,而他的眼睛里,已经浮出朦朦胧胧的雾气。

  “所以……所以……南光……算我求你。可不可以等一等?等我解决了西安的事情,等我在兰州安顿下来,我就飞来上海接你,求你,给我两个月时间,不,只要一个半月就行了……”

  不……

  不行……

  一个半月,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都不成。

  只要他一离开,从离开的第一天就会惦记,想着,念着,也许从此眼前都是他的影子。

  对的!会想念他,每个梦里都是他,微笑的他,不讲道理的他,倔强的他,跟自己吵嘴的他,同自己温存的他,遍体鳞伤的他,还有……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如果他在西安遭遇不测,在他却不能陪在身边,怕自己一生一世都要煎熬。

  对他来说,他的命,是比所有都更加珍贵的东西。

  门上又敲了一下,语声陡然低了下去,却又一下提高,一字一字迫着他,直直钻入耳朵心底,“南光,你,你的命,是比我的所有……都……更加珍贵的……东西……”

  一动不动听着,只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刹那心底如有万针攒刺。

  不知什么滋味,无力?失望?欣慰?感动?还是……痛彻心扉?

  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此刻他只想对他说一句话。

  压抑心底的失控情绪在这一刻冲破理智牢笼,如潮水漫过心头,他再也按耐不住,陡然站起身,狠狠拽开门,直接坦白的面对他。

  “你让我等!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个等是什么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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