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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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他在他臂弯中微微挣扎了下,想将他推开。

  而他却轻轻拍着他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同时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些,给他以无声的安抚。

  邵瑞泽安静下来,顺从地闭上眼不再抗拒。

  在他面前,无需伪装,自己究竟是疲倦还是狼狈,再也没有心思深究,就这样吧……

  见状方振皓替他擦去额头冷汗,又不动神色一扶,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将一只胳膊绕在自己颈后,半挟半抱走出书房。

  一沾到床垫,邵瑞泽就昏沉沉地没了动静,方振皓摸了摸他的脸,觉得发凉,于是又倒了杯热水,喂着他喝了下去,这才帮他脱去外衣外裤,盖好棉被。

  在床沿坐了许久,看着他慢慢阖上眼,又听着他呼吸变得平稳悠长,似乎已经睡去。

  房里只余一盏台灯照着邵瑞泽失去血色的脸、乌黑的鬓,与额上微微渗出的汗。方振皓茫然呆坐半晌,接着灯光看着床上的人,温润目光从他脸上扫过,似有一丝欲言又止。

  他怅然若失,灯影洒下散碎光晕在他眉梢眼底,模糊了脸上神情。

  有许多话想说,话到嘴边,却又都堵在了咽喉里。唯有伸手覆上他手背,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给他。

  这些日子也不知是怎样撑过来的,若非疲累到极处,也不会一坐下来便睡着。还是不要打搅他休息吧……明天也许还会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

  真是个多事之秋,方振皓握着他的手,心中也是无限担忧。顶头上司出事,南京重重责难,到处监视的眼线,想必他还在考虑着能如何才能脱身回去西安……一桩桩事情接连不断压在肩上,他怕是再也难承受意外的打压了。

  自从西安兵变开始,一连串生出这么多的事情,从上海到南京,再从南京到上海,他已经目睹了那么多的辛酸和无奈,而今天又是他自己的弟兄闹事……

  就算他不了解政治险恶,也到底明白他不让他接触这些事情是何等良苦用心。

  这样的情形,他怎么才跟他能开口……

  上海地下党那边还有事情有求于他,□前来上海同政府谈判的代表也要求与他单独会晤,还有西安那人数庞大却群龙无首的军队……等到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不知又是一盘什么样的棋,等着人走下去。

  窗外风声呼啸,寒意更浓。

  在黑暗里坐了许久,他才慢慢收回思绪,俯身吻了吻他额头,替他掖好被子,悄无声起身准备离去。

  不料却被他抓住手腕,紧紧的攥着。

  邵瑞泽并未睡着,微微睁开眼,“别走。”

  方振皓迎着他落寞憔悴目光,低低叹一口气,转身又坐在床沿。

  邵瑞泽往床边挪了挪,抬手覆上他手背,握住了,而后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

  他掌心很凉,指尖甚至是有些微的冰冷,方振皓没有闪避,静静看他,任他握住他的手。

  什么话都是多余,四目相对之间,他的悲伤落寞他都懂,他的心疼关切他也懂。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许久之后,邵瑞泽猛的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脸上有一分似笑非笑的自嘲神色。

  方振皓沉默下去,良久,缓缓开口,“不。”

  他眼里有无奈伤怀,却伸手擦去他额上的汗,又抚上他脸颊,“你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邵瑞泽想摇头否认,却抵不过他那双黑幽幽的眼,彷佛将心里什么都看了去。

  方振皓看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半晌没有出声。

  “今天营里哗变,士兵群情激奋,还死了一个无辜的年轻士兵。他才十六,同我刚入伍的年岁一般大……我狠狠发了一通火,把六个人罚去军法处打军棍,打得不是一般的狠,若不是有人求情,我真想掐断那几个闹事者的脖子……我知道他们是好意,是为少帅着想……可是做事怎么能这么不经大脑,这到底是帮忙还是拖后腿?”

  邵瑞泽迟疑一瞬,涩然道:“我看见那个死去的士兵,他太无辜……王侯将相厮杀争斗,死去的却是这些无辜弱者,没有一点公道可以给他们,就那么懵懵懂懂,为看不见摸不着的事丢掉性命。我扪心自问,如果将闹事的人处置甚至处死就能收拾眼下残局,我是不是也会毅然草菅人命?”

  他重重喘了口气,语速越来越快,“不要提监视的眼线,上海离南京这么近,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去。哪怕我已经将哗变扼杀在萌芽的状态,但我不知道,南京将会怎么看待这件事情,上头又会怎么去联想,会将做什么恶意的揣测,我更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生出什么样更恶毒的心思……”

  方振皓不语不动,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深深,一刻也不离开他面上。

  “眼下,一要马上回去西安接管军队,二要继续恳求上头开恩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少帅,三还要平息弟兄们的怒气和不安,这都是必须要做的,少做一件事都会惹出乱子。可是我现在担心,担心今天的事情足以堵死我回西安的可能,少帅还在的时候南京就这样打压我们,现在少帅都不在了,委员长必定要迁怒,南京绝对会变本加厉……我不仅□乏术,还名不正言不顺……”

  黑暗里只听语声紧促,平静里透出万分疲惫,他索性不管不顾,将心底压了许久的话统统倾泄而出,俨然世上只有眼前这个人能听懂自己的话了。方振皓默默听着,心如刀割,同样能感觉到他悒郁无助的心境。而他却不打断,也不发问,只静静听着,听他将积聚心底的话全都说出来。

  楼下壁钟一点点滑过,长夜渐渐,就快到过年时节,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了,房间里早早生了壁炉,可还是令人手足发僵,从心底直僵出来。

  仿佛过了许久,邵瑞泽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低哑,“……南光……”

  方振皓喉结微动,怅然抬眸,也只能无声苦笑,薄唇抿了一抿,“哦”了一声。

  “我在。”而后他俯身细细看他,轻轻开口,应了他的呼唤,“我在这里,我不走。”

  “世上哪有尽如人意的地方,不管在哪里,总有委屈。只看这委屈背后,有没有更值得争取的东西。忍一时委屈,忍一时无奈,图的是将来。我知道你很累,你很委屈,你更想发火生气,可你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来准备周全,还有更重要的事,你的弟兄们,你的军队,你的上峰,还有肩上的重托。不对么?”

  黑暗里,壁炉里火光仍是暖的,映的他目光带上柔柔暖意。脸上更有深深地了然。

  邵瑞泽仰起脸,喃喃问,“南光,我是一个好人么?”

  没有并未料到他会如此发问,方振皓发愣之后一时黯然,别过脸沉默,沉默间不辨悲喜,仿佛化作石雕木刻。

  心口忽紧忽缩,微微抽刺的感觉,意忘了是不是痛。

  片刻之后又转过脸,目不转睛的盯了他,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你不是好人,可你做的事情,比很多人都要好。”

  他说完了,目光温柔,对着他一笑,神容坦然,一边微微地笑,一边将他冰冷手指攒在掌心暖了暖,一举一动自是真情流露。

  邵瑞泽面上表情黯了一黯,仅是微不可见的变化,紧闭了唇不再说话,一下子坐起来,转而揽过他的腰,拥在自己怀里。

  额头相抵,两人也再看不清彼此面目表情,不知这一刻各自是笑是泪。

  方振皓静了一刻,缓缓搂住他脖颈,贴在耳边轻声说:“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如今做些什么,你一直都是我心里认定的那个人。”

  他无声无息看着他,目光温柔,似能融化一切烦忧,“在我心里,从无改变。”

  邵瑞泽久久低头,手上将他搂紧,仿佛一刻舍不得放开。

  两人躺在床上,近在咫尺间对视一眼,十指交握。

  这一睡,便睡到晨光照上枕间。

  方振皓手指轻轻动了动,睁开眼,身边的人忽然伸臂揽住他的腰,也睁开眼,朝他微微一笑。

  他笑了笑:“早。”

  “早。”邵瑞泽直视他双眼,淡淡笑道。

  两个人近在咫尺,彼此气息暖暖拂上耳鬓。

  乱世之中,只要与身边的人一道,就是最难觅最珍贵的平凡安宁。

  待到送他出门的时候,方振皓一边帮他扣着军大衣的扣子,一边才把地下党以及□代表的事情告知于他。邵瑞泽沉默了一瞬,覆上他扣着扣子的手,压低声音,“你先去转达一下我的意思,我现在这边的事太多,怕是没什么时间,如果可以,请□的代表先同政府交涉。”

  方振皓嗯了一声,眼眸闪烁不定,“我还有件事情需要同你说。”

  邵瑞泽转念间会过意来,明白他的顾虑多思,点了点头,“你说。”

  “甘北现在是寒冬,黄河以西近六万红军需要大量的粮食,弹药和药品,还有棉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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