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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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屋里陷入寂静,只有钢笔沙沙书写声,邵瑞泽抱膝而坐,专注且沉默的看着他膝上摊开着日记本,手里握了笔,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笔下墨痕飞舞……目光不由上移,看到睡衣洁白地细细一层衣领,颀长的脖子很是惹眼……心头泛起一股难言的温柔,一时忘了出声,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的看。

  方振皓只低着头,指尖抚上日记本,在封面上来回划着圈。幽幽灯光斜照在他脸上,却显出眼下阴影,带着疲惫神色,想来必定是为他担忧了整天。

  把人赶去一边,思路却已经断了,看了看之前写下的段落,越看越觉得别扭,心里隐隐烦躁起来。

  自北上以来,遇到林林总总事情,太多出乎意料的变化,反而没有心思去想,日记本里空空如也,许久没有留一个字了。

  涂涂改改了一会,总也觉得不对劲,他最后长叹一口气,啪一下合上本子。

  邵瑞泽被他吓了一跳,“干嘛不写了。”

  方振皓回眸看来,没好气接上一句,“不想写了,就这么简单。”

  “真不理解,一会要写一会不写,念书的人就这样,优柔寡断的,一点也不干脆。”邵瑞泽似乎是自言自语,又靠过来追问,“对了,你不让人看,写下来干什么?”

  方振皓将日记本收起塞进枕头底下,顺势伸了伸懒腰,对着他眨了眨眼,“现在把每天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等过上许多年,等到年纪大了,老了,头发花白牙齿掉光,冬天靠在炉火旁打盹,醒来的时候将自己以前写下的日记翻开来看看,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那样的不知世事,那样冲动。慢慢读着自己写下的字句,重新体验一次所经历过的生活,从青年到中年,从中年再到老年,难道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邵瑞泽一时哑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垂目想了一想,又抬起头,“听起来,好像真的很不错。”

  咫尺相望,目光深浅。

  呼吸暗夜里一起一伏,相对无言,不同于静默的宁定,却是彼此相依的暖意。

  “你要不要也试试?”方振皓轻轻开口问。

  “写日记吗?”

  邵瑞泽想了想摇头,目光深深,伸手牵起他的手,缓缓说:“有你就已经足够。”

  他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挽住他端端坐着的身体,将他蓦地带入臂弯,紧紧拥住再不肯放开。

  “有你在,不用什么日记。”

  方振皓没有闪躲,身早已放松,张臂同样将他拥抱。

  额头相抵,气息交融,早已分辨不出谁是谁的。

  眉眼耳鬓摩挲,颈项肌肤暖意隐透,熟悉的气息拂在鼻端心上,是这寒冷暗夜里最慰藉人心的温度。

  身体被紧紧的搂着,那凑近脸庞的鼻息都是如此熟悉。方振皓微微闭了眼,感受到他额上仍然是隐隐的热度,似有好转。

  他鼻头一酸,语声哑然,“当然,你这样不在意自己,生了病还不知道吃药休息,我还得陪着你,照顾你,我还要监督你戒烟。”说着越加心酸,抬手抚上他胸膛,感觉指尖下传来有力心跳,再舍不得将手移开,“重伤初愈,还这样辛苦奔波……”

  “是。”邵瑞泽轻轻回应,捉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唇上,沉沉唤一声,“一心一意照顾我,强迫着我打针吃药,强迫着我早睡休息,不许劳累奔波,气急了还会同我瞪眼吵闹……旁人谁也替不了你,成不了你,任是谁也成不了。往后有一辈子的时间,仍然是两个人……”

  这一辈子,他做梦都没想过会对人说出这种话。

  这样坦白,这样热烈,这样不管不顾。

  短短几句话,听得方振皓心口紧了一拍,各样心里情绪不停翻涌而上,柔软目光望了他,个中滋味却是自己也难以明了,抑或再也无需明了。

  早已习惯了有这样一人在身旁,有种无形力量,将他心头纷乱都压了下去,不会再害怕,也不会再孤单。

  他与他手指交扣,倚入温暖坚实怀抱,心满意足微笑。

  “想不想回家?”邵瑞泽突然问。

  “回家?”

  方振皓瞬间有些发怔,看进他双眼,见到从一丝不加掩饰的疲倦,方才进门同旁人谈笑的时候还没有,而此刻,相依偎的时候,卸下面具的时候,放轻松休息的时候,他看到了深深地厌倦与疲惫。

  他强压下心中忐忑起伏,再次张臂环住他,紧紧的,用尽全部力气给他支持,“衍之,这里便是家。”

  “你在哪里,哪里便是家。”

  邵瑞泽深深动容,目不转睛看他半晌,攥了他的手在掌心,“拜访完蒋夫人,我就不用再奔波了,该说的都说完了,该做的都做完了,该求的人也都求完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管结果如何,我这个做下属的,也已经做到竭尽所能、问心无愧。”

  方振皓听他话虽说得平淡,仍有情绪强自压抑,于是微微一笑,宽慰道:“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里钟摆已敲过凌晨第一记声响。

  滴答钟声溜得飞快,比白昼时光快了太多。

  一夜酣眠,手指紧紧相扣,不曾再有分开。

  帘外朦朦透入光亮,天色将明未明,偶有仆人脚步轻声而过。

  方振皓睡意未消,隐约觉得有什么声响从身侧传来,睁眼看枕畔邵瑞泽却已然起身,披起睡袍,进了卫生间。

  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他的衣服已经被拿来,衬衣长裤熨得笔挺放在桌上,方振皓站在一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深灰色的毛衫,说是吴夫人替他买的,执意要他穿上。

  “夫人总是一个人孤零零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也太凄凉。你身上伤势还未痊愈,总可以陪陪她的。”

  方振皓温言笑了笑,“我知道。”

  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已经停了,庭院四下俱是白茫茫一片。

  天色放晴,金色阳光洒下来。

  尽管国家面临动荡不安,权贵云集的首都南京依然一片繁忙景象。

  从汽车上走下的摩登仕女仅穿夹层棉旗袍,裹在玻璃丝袜里的修长小腿若隐若现,丝毫不畏寒冷;貂裘盛装,体态丰腴的贵妇人款款坐进豪华轿车,身后警卫提着大包小包,保姆还抱着漂亮的狮子狗;街头卖报小童顶着红扑扑脸膛飞奔,追上缓慢驶出的轿车兜售报纸,一边高声叫嚷着全国各地最新的新闻,嘴中呵出白气,慌忙不迭的数着铜板。

  大雪初霁,阳光灿烂,真是一个好天气。

  邵瑞泽坐在咖啡馆临街的桌边,大衣搁在椅背上,用小勺搅拌着杯中咖啡,一边看着窗外风景,

  透了玻璃窗,阳光照在身上暖意洋洋,天空灰雾也散开,令人心情也不由开朗。看了看手表,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知道孔二小姐不喜欢看到许珩,便打发他去买份报纸。

  “Hello!”

  邵瑞泽回头,就看到孔二小姐。

  她一身猎装夹克,鸭舌帽,英气勃勃的进来,将夹克脱下往座上一扔,里面鹅黄色丝绸衬衫掖在宽松的马裤里,英挺帅气。

  “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她翘起二郎腿,将面前咖啡一饮而尽。

  邵瑞泽点头,将准备好的物品放上桌面。一本圣经,两卷画轴,初看起来都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东西,孔二小姐扒拉了几把,鼻子里不屑哼了一声,“穷酸,我姨妈见过的好东西,比你见过的人都多!”

  “二先生不着急,慢慢看么。”

  圣经硬皮封面泛黄,边沿典雅花纹已经褪色,仍显出别样的精致,边缘装潢精美,带着西欧宫廷的华丽,式样令人一眼认出是从前的东西。

  “前清宫廷里的东西,据说是康熙时期的传教士郎世宁从米兰带过来的。”

  邵瑞泽说着卷开画轴,笑了笑说:“这是张大千先生的《石涛山水》与《梅清山水》,蒋夫人既然师从张大千先生学习丹青,想必也会很喜欢大千先生的画作。”

  孔二小姐喜欢骑马打猎,摆弄枪支,对这么些文绉绉的东西向来没什么研究,她将画轴扒拉到自己面前瞅了瞅,又翻了翻那本老旧的圣经,总算满意的笑出声来,重重捶了他肩膀一下,“你小子行啊!投其所好,拍马屁的功夫真够可以。”

  邵瑞泽微笑倚上身后靠背,一双明润的眼睛笑吟吟的看她,“谬赞,送给蒋夫人的礼物,那可要精挑细选。”

  他微微侧首,唇角半扬,促狭里不掩倜傥的神情。

  孔二小姐眯起眼睛看着他,撑了自己脸,咧着嘴,展露一口漂亮的银牙说:“你为他这么尽心竭力,他张汉卿也该知足了,换做是其他人的部下,不落井下石已经是意气,未必会有这么多心思给长官找活路呢。”

  她潇洒悠闲地坐着,嘴里吹着口哨,一下下搅着杯中咖啡,邵瑞泽只是笑,端起咖啡轻啜,热气氤氲在那总带着三分笑意的幽深凤眼,别是一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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