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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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而另一方面,秘密报纸终于冲破新闻封锁,普遍刊登了八点纲领,在自由主义和进步人士中间争取到了拥护者,然后由上海开始,西安的意图层层蔓延至全国,公众开始认识到西北方面并不是要打内战,而是要制止内战。更多的人的注意由领袖的生死,开始转变为为国家存亡担心,越来越多的各界人士表示,只要可以结束内战,他们将会毫无疑问的支持西安!

  本来一出折子戏被迫唱成全本的大戏了,但让人忧虑的是,国防部长仍然坚持要讨伐西安的叛军,威胁要动用所有的空中力量,将西安炸为平地。

  千年古都毁于战火……方振皓实在难以想象要炸平了西安是什么景象,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蒋总统一死,那位亲日派的何部长就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为了趁火打劫不择手段,这就是所谓的政治。

  “开战是不明智的,河北省主席与山东省主席已经发出通电。要求和平解决,明确告诫不要开战,这很清楚的表明,这两大地方实力派对何应钦将军的计划是毫不赞成的。”

  邵瑞泽说着,露出一点笑容。

  他说着抬眼看方振皓,“政府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中/共穿插的游刃有余,说实话,中/共介入调解的话,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了。”

  “为什么?”方振皓颇觉意外,不禁反问回去。

  “昔日我还在陕西的时候,和中/共上层有过一些接触,当然只是些提供武器装备的问题。但是我发现,中/共很实际,他们知道他们需要的是什么,面对的是什么,而在分辨朋友或是敌人的问题上,他们更是得心应手。”

  “你想说,关于未来,因为有他们,你将会很放心?”

  “放心是有限度的,但至少,比南京那边要放心得多。”邵瑞泽将眉一挑,缓缓道:“和务实的人做盟友,至少不会糊里糊涂丢了性命。”

  方振皓轻吁一口气,心下微定,回眸与他相视而笑。

  他还想再问些什么,那边邵瑞泽已经把桌上那一摊林林总总的信纸报纸都收起开,放在打火机上点着了,然后扬手将还在烧的纸扔进纸篓,看着慢慢变为灰烬。

  “本来马上就能回西安了,现在这么一闹,中央和地方再次开始扯皮,又变得遥遥无期。”邵瑞泽突然露了一丝疲色,拿了烟盒弹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捡起一张还在燃着的纸点燃,深吸了两口说:“现在连苏共都已经插手,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怕是遂不了任何人的愿了。”

  方振皓想起已经交由地下党的第二封信,那上面的内容曾经看得让他心惊肉跳,算起来,和西安也是不相上下了,偏偏邵瑞泽交代下去的时候又是不怎么在意,好像就是一次稀松平常的事情。打家劫舍抢匪,真是这些人骨子里面带来的东西。

  当时邵瑞泽对着许珩交代的时候,看他面色青白,笑了一声淡淡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可总不能被他们关着,好歹也要做点什么吧。”

  想起来一阵沉默,方振皓体谅到他处世的艰辛,心里阵阵隐伤。

  房间里亮着暖色灯光,却觉得隐隐发冷。

  拉上窗帘的时候,邵瑞泽不经意对外一瞟,愣了半晌忽然出声:“下雪了。”

  “真的?”方振皓连忙凑过去,果真,窗外不知几时飘起米粒般的霰雪,一片星星点点的洁白。

  上海入冬的第一场雪在此时落下。

  “真的是雪。”方振皓也觉得一丝欣喜,旋又叹气。

  两个人靠在一起,默然不做声,看那霰雪如米粒般回旋在风中,扑打上窗户。不久庭院中就积了薄薄一层雪,昏暗灯光映了遍地雪光,透出幽蓝。

  玻璃窗上结满冰花,方振皓凑到窗边,轻吹一口气,又抹了一把,那冰花就随了水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邵瑞泽靠在窗边,盯着外面,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东北十月就会开始下雪,再往北九月就开始下了……雪片比这大多了,下过大雪我们总是去林子里打狍子……还会有野鸡……”

  方振皓回过头,看着飘飞的雪花,也轻声说,“快过年的时候,老宅里总会贴精巧别致的窗花剪纸,红艳艳的,然后吊灯笼,厨娘会做很多很香的菜……我小的时候会裹成团儿和叔伯家的堂兄弟一起打雪仗,那雪都化成水淌进脖颈,里也不知道冰……”

  “裹成团儿?”邵瑞泽回身,扳住他肩膀让他对着自己,双手夸张的画了个圆圈,笑嘻嘻说:“你小时候是小胖子吗?”

  “你才是!冬天乳娘总给我穿好几层,不胖也成团儿了。”方振皓捏了他的脖子,冲他瞪眼,随即又笑。

  两人笑着打闹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只听时钟当当敲了十一下,邵瑞泽又望着外面轻轻叹气,“今年过年,不知道会在哪里……”

  方振皓一愣,心里顿时沉下去,邵瑞泽抬头对他宽慰一笑,“别想那么多了,准备休息吧。”

  他沉默着,看他走出书房。

  心下莫名觉得烦乱,他拿起桌上的《曾文正公家书》,一页一页翻看,又顺手打开广播。

  缠绵悱恻的音乐骤然终中断,又传来政府播报员字正腔圆的声音:“政府表示,一定要倾尽全力解决叛乱,何部长亦代表军国利益告诫张杨二人,期望早早回头,否则绝不会姑息养奸!”

  听得一阵烦闷,他啪的关掉广播。

  洗漱过,方振皓换了身白色杭绸的睡衣出来,坐在床上。抬眼看到自己卧室里空荡荡的,没读完的一本书还斜插在书架上,随手涂抹的解剖图被风吹到地上,很是冷清。

  自从事情突发,两个人便分房而睡。邵瑞泽需要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想一些事情,他也就只能顺着他的意。

  但在一起久了,乍一分开,他还真的不习惯。

  回想这几天,突如其来,却又毫无原因,只知道那人每日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只是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对着其他人,更是连话也少得可怜。西安出了事情,又是东北军所为,只言片语中听到这种几乎等于反叛的事情,论起压力,恐怕反倒是身在外地的他最大了。

  台灯一小簇光微弱跳动,映得大片浓重阴影不住伸缩,十二月底的天气,纵然房里燃着火炉,莫名的寒意还是在不经意间涌上心头。更有隐隐恐惧,恐惧,对于未来无力控制的恐惧,对于莫测时局的恐惧,都在一瞬爬满心头。

  不知哪里来的冷风,阴嗖嗖的凉意令人手脚发僵。

  比起外头的混乱与囚禁,更大的煎熬来自内心。

  恍惚里觉得背后有巨口张开,有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心头冷清萧条,担忧似乎在吞噬着他每一根细微的神经,方振皓开始心里恐惧,西安出了事情,他这里都是首当其冲,现在情况不明,万一政府想要杀一儆百,那人就是最好的靶子,还能对西安□裸的示威……

  再也不敢想,他飞快出门,砰一下推开他的卧室。

  卧室里没有开灯,丝绒帘子密密垂着,壁炉里燃着红通通的火光,熏得一室暖意融融。瞬间床上有人飞快坐起,清冷目光好似两叶刀子,惊得开门的他一个寒噤。方振皓稳了稳心神刚要说什么,就听邵瑞泽略带了疲倦说:“南光,三更半夜的,你别吓人。”

  他说着拉起被子盘腿坐了,打了个哈欠,呼吸却似有些急促。

  只当生死都不以为意,却原来,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这般警惕。

  也许心中从未放低过一直而存的恐惧,更没有放松一直紧绷的神经,只是往日有那么一个人在身边,如同常人一般的聊天谈笑与卿卿我我。但此时此刻,面对剧变横生,他必须的做最坏的打算。

  他抬起头,看到他站在床边,眼底写满担忧。

  方振皓一见他此刻也是一脸的疲惫劳顿,几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变得支支吾吾。邵瑞泽心思到底活泛,看他吞吞吐吐神色忧郁的样子,猜想肯定还是为了这几天的事情忧虑,心里转明白七八分滋味。

  他于是让出地方,冲他伸手说:“睡不着就一起来睡吧。”

  方振皓熟门熟路钻进被子,伸手揽了他腰靠过去,觉得有什么硬邦邦的在肩下弄得他不舒服,微微起身却看枕头侧边压着一把手枪,他将手枪放好,又重新睡下。两人抱了一床被子睡觉,沉沉暗夜里,静了良久,谁也没有出声,只默默扣着对方的手。

  过了一会儿,邵瑞泽默然伸过手臂搂住他,在脊背上抚拍。又往怀里拉了一把,方振皓在这样的角度能听见他每一次心跳,砰砰地,缓慢而有力。

  静静地,静静地,拥抱在一起,邵瑞泽搂住了怀里的人,那人沉默着看他,看他的眸子在昏暗里异常幽亮,几乎要盯透那他的脸。而手上把自己搂的是那么紧,紧紧地,还带着几乎感觉不到的颤抖,仿佛只要一松开就要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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