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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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我的同胞,还有那衰老的爹娘。‘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脱离了我的家乡……”

  这首曲子只消听一听,就会肝肠寸断。

  一样的事情又再度上演,自己却依旧什么都做不到,他默然垂眸,分不清心中是何种滋味……

  答非所问的,他问了一句:“你们安抚过学生没有?”

  方振皓顿了一顿,“安抚过,不过你们如此行事,他们怎么能平气,依我看,学生们还要再闹一场。”

  不待他说话,他愤愤加了一句:“我问你,死者怎么办?”

  “怎么办……丧葬费政府包付,还会有给家属的抚恤金……”邵瑞泽又一次沉默,不再说下去。他也猜的到,政府打算用钱压了这事,风头一过,没人再能想起来那些无辜的死者,他们只能默默无闻湮没在时间里。

  “中国人的命……就只是钱的问题吗?”方振皓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似乎只想确认。

  邵瑞泽微微侧脸,目光清冷透骨,“那不然想怎么样。”

  “我说过了,就地正法,以慰亡魂!日本人就是觉得我们懦弱好欺负,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蹬鼻子上脸!”

  他闭目隐忍片刻,而后缓缓开口,“只图一时痛快,谁人做不出来,以后的事情,又有谁能想上一想?”

  方振皓蓦地顿住,瞪大了眼睛看身侧的人。邵瑞泽转过脸,仍旧是那样坐着,很安静,很沉默。

  他也知道这样做无异于卖国求荣,但他已经拿不出更好的办法,日方嫌犯羁押在他手中,上头电令务必以和平外交为前提,杜绝事态扩大,政府要员也已速速收场为上策,他不过是个被勒令不许过度干涉的军人,还能做什么?

  日方新来的最高代表表示只要将嫌犯移交日本领馆,其他的都不予追究,政府不禁松了口气,明日桌上的商谈只是个过场,到了时间,他就得遵照命令放人。

  就地正法?想到这里他不禁摇头,嘴边露出嘲讽的笑。

  “你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日本人说什么你们都只能那样做?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强占了我们多少土地?抢占了我们多少资源?现在在我们的地方上公然杀人,政府还要卑躬屈膝听他们的话……”方振皓被那个笑容彻底激怒,他一下子站起来,站在他面前,“你不能这样做,同胞的血,不能白流!”

  邵瑞泽的眉目隐在阴影里,方振皓看到他眨了眨眼,长吐了口气,然后对着自己抬起了头。

  “你那么激动干什么,像个街上举着彩旗游行的学生。”

  话语说的不紧不慢,却很是刺耳,方振皓皱眉,“你看不起学生?!和你比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爱国者!他们会为这个国家呐喊,而不像你一样,做缩头乌龟!”

  霎时安静,只剩下墙壁上悬挂西式挂钟的指针在滴答滴答的走。

  “呐喊?”邵瑞泽重复了一遍,依旧是嘲讽的笑。他不知道是嘲讽政府,还是嘲讽自己,亦或者,嘲讽那种天真却又烂漫的念头。

  “有什么用呢,呐喊能做到什么吗?就像你在这里义正词严的指责我,却对整件事情的解决半点用处都没有。”邵瑞泽面无表情开口,“我奔波了整整两天,安抚学生,和政府要员沟通,去见那些傲慢的日本人,受了气还要忍着……这么个结果已算不错,换作是以往,日本人不但要中方交出他们的人,还要我们交出所谓的凶手……你说天理……”

  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吼道:“天理,天理!你以为我想这样?!老子也看日本人不顺眼!可我告诉你!妈的没实力!就没跟人叫板的权力!!日本人的海军陆战队就驻扎在日租界东面,连南京政府暗示着要速速解决,我还能大过了天?!上头都要我放人!我还能死硬着不放说老子今天就跟日本人杠上了非要就地正法不可?!”

  方振皓盯着他的眼睛,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他。

  天微微明了,微弱的光透过窗帘,已经能大概看清客厅的陈设。

  呼吸声渐渐的平静下来,方振皓与邵瑞泽对视着,看到他的情绪已经一点一点收敛,随后将喜怒敛藏得很好。

  他站起来,冷冷的看着他,语声淡下来,难辨喜怒,“政府做的决定,我也改变不了。怪不得说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世事多艰,你们还都天真的紧!”

  默了片刻,方振皓咬着牙开口,“就算学生天真,也比你们麻木不仁、卖国求荣强上许多!”

  一个“卖”字,已经是国人最敏感的事情。

  邵瑞泽并未动怒,只是瞟了他一眼,几把解开军上装的扣子,转身就上了楼,走了几步又丢下一句话:“你以为,这世界就你们清醒?活在世上,尤其乱世,人人都有难处!”

  早饭时候邵瑞泽下了楼,只穿了件松垮垮的浴袍,腰间带子松松系着,领口半敞,头发半干不湿。冲了个澡,精神明显是好了,于是坐下一边吃饭一边看报纸。

  方振皓拿着另一份挡住了脸,自从事件扩大,报纸上连篇累牍都是抨击的消息,指责政府懦弱怕事,更多指责上海行营主任对日低头、罔顾大局,无气节无风骨。更有甚者搬出九一八的不抵抗,攻击他卖国求荣,一卖到底。

  虽对他多有不忿,但这样的言辞,就连方振皓也觉得不堪入目。

  住了这么长日子,从未见过他有过不悦,始终泰然处之,仿佛事不关己。

  以前还和他提过,可是邵瑞泽总不屑一顾,说,骂便由他,无关痛痒。

  就算刚闹了不愉快,他也觉得,毕竟关乎声望名誉,拿自己的名节做笑谈未免太过洒脱。

  话想出口,最终还是咽回肚里。

  方振皓放下报纸,面色沉重,邵瑞泽也不多说,低头专心用餐。方振皓看着杯中牛奶,良久都没喝上一口,抬眼看到对面那人的粥碗已快见底,正扭头要李太再来一碗。

  “为什么?”

  邵瑞泽那边一愣。

  方振皓将杯子重重一搁,直视那双深邃眼睛,“若是你有苦衷,为何不光明正大说出,由着那些人糟蹋你的声望名誉?分明可以辩解,为什么不?”

  邵瑞泽眉毛也没动一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瞟他一眼,淡淡道,“没必要。”

  不动声色的一句话让他口中牛奶登时噎在喉中,犹如一盆冷水,浇灭他刚刚生出的一丁点理解。

  靠了椅背,邵瑞泽静静看他端起杯子喝牛奶,掩饰失落神态。

  不想说的太过直接,不过他是真希望他能快些成熟,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学生一般的冲动热情最好不要有。

  事已至此,他能怎样,不过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是一步。

  上头,日本人,本地政府,哪一个他都得罪不起。

  况且,比起个人的声望名节,还有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维护。

  邵瑞泽手放上餐桌,曲起指节轻轻敲击,“南光,我方才话说的重了些,不过有一条倒是真的。中国人谁会不心疼自己的祖国,哪个看到同胞的血不会动容,只是乱世颠沛流离,生之多艰,我在这政界军界里生存,很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况且还有重要的人要竭力维护,这件事我已尽力,望你能体谅。”

  自己为何还要专门解释一番?他不知道,大约是看那人失落的神态,以及同他吵架时的热血沸腾?

  真的不知道,他在心里暗自笑笑。

  “你的心意我懂,名节声望那种东西对我而言已是浮云,多骂一句,少骂一句,无关痛痒,也掉不了肉,就由得他们去骂。”邵瑞泽自嘲的笑,“再说,我做的事情,也有该骂的,不是?”

  方振皓的气早就消了,只是碍不过脸面,虽然邵瑞泽不明说,字里行间还是能听出他的苦衷和无奈,好不容易想出一句安慰的话,也被他一句“没必要”打发的远远的,现在听他又这么解释了一通,早已不知说什么好。

  “从奉天直到现在,遇了这么多事情,都只说明,弱国无外交。国家都不强大,从何谈起国人的利益?现在我们忍了,不代表我们还会忍,你是读书人,这个道理要比我懂。”

  方振皓心里一动,目光霎时变得迷离,像是想起了久已远去的事情,他深吸了口气,说:“我了解,国外留洋的时候,也有人指着我们留学生叫支那人,美国号称是自由天堂,却也有种族歧视,我们在那里被指指点点算轻的,更有甚者被日本学生英国学生欺负。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回来,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邵瑞泽点了点头,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也不想谈太多,于是掏出一支烟,话锋一转,“去看姐姐姐夫了么?”

  方振皓皱眉一把夺了他的烟,“不要抽了,我说过这玩意和大烟还有吗啡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而后坐下才说,“去了,大哥去了江浙一带收生丝还有茶叶,洋行有掌柜看着,嫂子在家里,侄儿侄女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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