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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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这几句,窒得方振皓再不作声,眼里透出几分愧疚的神色。

  “初见陕北的红军,我真是被吓到。灰扑扑的军单衣,打着绑腿,穿了草鞋,连长靴与棉衣都没有。士兵脸色蜡黄,比麻柴杆还瘦,走过冬天走夏天,就那么走过了大半个中国,简直是不能想象,换我做我都不敢保证能不能做到。”

  “你以为军需哪能这么好弄,棉花,棉衣,大衣,药品、新鲜食物,我空手变不出来,自然是左右周旋,要么采买,买不到的还要厚着脸皮跟人伸手。”邵瑞泽目光复杂,接下来的话似乎很是难以开口,他眼光一闪长长的叹气,“就说那个卫生厅的何厅长,他家侄子在上海也算是花花恶少,吃喝嫖赌那都是轻的,打架斗殴放高利贷,能做的坏事都做尽了,前几天争风吃醋还闹出了人命。”

  他缄默片刻,自哂一笑,“可他不过就是巡捕房走了一圈,连个皮肉伤都没有,出来照样过他的滋润日子,知道为什么吗。”

  已然猜到原因,方振皓唇微张却没办法出声。

  “是我授意巡捕房放人。不为什么,只因为何厅长跟我有私下交易,把药品以极低的价格卖给我,我不能断了药品的来源。有人等着棉衣御寒等着药品救命,可有人也因为我的原因白白断送性命,有冤不得伸,有仇不得报,只能家破人亡。”

  那么一句句话,说的平淡无奇,却不知暗含多少无奈,方振皓半晌说不出话,亦不忍看他神色。

  “从上海到西安,物资全部是青帮押用。这些人都是人精,不给好处绝不会出手,这世上哪件事情不是利益交换,我许给他们在陕西的烟土买卖,看在金条银元的面子上,恒社才认下我这个朋友。而那些鸦片烟砖贩卖出去,散落全国,不知又要害得多少人倾家荡产,乃至家破人亡。”

  邵瑞泽抬眼看他,静了片刻,淡淡笑着眼中却腾起雾气,“说实话,我比谁都要痛恨鸦片吗啡。”

  “少帅前几年染上鸦片毒瘾,然后越来越厉害,最严重的时候隔上两个来小时就要打一针吗啡。我哀求过他,痛骂过他,也在他烟瘾上来的时候抢过毒品摔了,跟他厮打在一起,不顾一切狠狠揍他要他戒毒。没用,统统都没用,他不打针连正常日子都过不下去,吗啡就是他的亲爹老子是他的命,毒瘾发作起来,整个人就跟被抽掉筋骨一样。”

  邵瑞泽笑了笑,艰涩开口,似乎连语声都陷落在回忆里,“他继任东三省保安总司令,依旧喜欢玩,兴致一上来就往外跑。有几次在郊外发作,没针没医生,他连站都站不稳,我只能紧紧抱着他,尽量同他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他就跟疯了一样又哭又喊,又捶又打,眼泪鼻涕横流,张皇无助。”

  他淡淡笑,神情反倒格外平静,“他喊着说,‘疼,浑身有很多虫子在咬,全身的皮肤都没了,烫得疼,放开我!针!大夫呢?’,然后他就哭,抓着我哭得跟孩子一样委屈,那一瞬间你知道我的心情么。我紧紧抱着他,被他一拳一拳揍着可身体都不觉得疼,哽咽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心里那种痛楚连利刃剜心都不足以形容。”

  “我从没想到,自己是如此痛恨鸦片吗啡,却也有不得不贩卖鸦片烟砖去祸害别人的一天……”

  深邃眼眸里闪过一丝罕有的迷茫,目不转睛望了他,流露只在至信至情面前才有的彷徨,话语亦含了不可抑制的酸楚涩意,“你说,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说着嘴上亦带着笑,并没有再出一声。

  只是那唇角的笑容比话语更易读懂,随着那平缓的呼吸,脸上自嘲神色渐渐被迷茫悲哀取代。方振皓垂下目光,心底茫茫然,也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邵瑞泽静了一刻,缓缓问,“南光,你真的认为,我做的这些事没有错么?”

  他听着他缓缓的抽气,一下一下,仿佛被回忆逼迫到绝望的边缘。蓦地,心中痛楚再不可遏止,方振皓倾身上去,张臂搂紧他,环住他颈项,嘴唇温柔落在他脸颊。

  邵瑞泽一怔,旋即扬了脸,轻轻回吻了他的额头。

  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脊背,酸涩叹息,“南光,我是真不希望你搅进政治这滩浑水,活得如我一样辛苦。这潭水太深,政府和军内都是派系林立,委座又极其善变,多少高官大员揣摸不到位,都在这上面摔跟头。更不要提□同中央的分歧和对立,现在大敌当前都打的如此激烈,你选的路实在太难走,简简单单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方振皓眸色微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静默于黑暗中,没有应声。

  “衍之,你也常说,中国现在就是个千疮百孔的大桶,几乎快要破烂得没法补没法救了。可是有人总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蹂躏。抗日,救国,难道不是每个中国人责任与义务么?所谓革命,无非是要救民众于水火,要致力民族复兴。你的忠诚就是你的信仰,如果我真的是那种能够轻易放下信仰的人,放弃自己同国家共浴烽火的初衷,变得庸庸碌碌,浑浑噩噩,只知自己喜怒哀乐……我自己都会觉得太不堪。”

  他说着定定望住他,嘴唇微颤,良久一笑,“你,还会喜欢那样的南光么?”

  邵瑞泽听他吐出这一句,只将他的手紧紧握住,缓缓摇头。

  “所以,我不想放弃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更不想活的庸庸碌碌。而对我来说,不管你从前做过什么,如今做些什么,我们既然遇到了,在一起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是现在的政治分歧与对立,哪怕是将来的动荡不安与烽火连天,总要两个人一起的。一起面对,一起同甘共苦,生死相托,无分彼此,不是吗?”

  他目光深深,视线落在他眼睛上,鼻侧,眼睑,发际……话语渐渐多了不可抑制的酸涩,更不由揭起心底最深的眷恋倚赖。

  邵瑞泽将他的手握在掌心,一点点攥紧,直至紧紧相扣。

  “好的,一直在一起。”

  他说着缓缓而笑,深邃漆黑的眼里涩意逐渐退去,多了柔和光芒,煞意尽化倜傥。

  话音未落,他抬起右手,轻柔解开他睡衣衬衫的钮扣。

  “被你弄的都没睡意了,不如我们来做点别的?”

  那手指触到胸口肌肤的感觉,温柔而火热,方振皓像被烫了一下,抓住了他的手臂。

  “明天不是还有事吗……睡觉……”

  “反正也睡不着了……”邵瑞泽戏谑着,把他又压回床上。

  “南光,别紧张,又不是第一次……不要夹这么紧。”

  “滚……谁说要和你今晚……呃……不……我……唔……呜!”

  “膝盖再打开点……你知道我一向很温柔,又不会伤到你。”

  “你……出、出去……不、不要动!停下来……啊!”

  “……这样就不行了吗?乖,放松点……”

  “太快了!你住手……呜!”

  作者有话要说:反正床头打床尾合……

  第七十一章

  阳光透过云层,淡淡洒在地面,清晨的风掠过,捎来秋末冬初的阵阵凉意。

  龙华军用机场空旷的候机坪上鸦雀无声,建筑物前整整齐齐停靠着黑色轿车,远处有持枪士兵静默肃立,市府和军队的头头脑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相互谈笑着官场琐碎。

  蓝天万里无云,直接天际的跑道上只有几只麻雀在跳来跳去,寻觅食物。

  邵瑞泽一身整肃戎装,戴着雪白的手套,披了笔挺丝绒深绿风氅,帽沿却半遮了眼,只看得到目光似乎隐隐含笑,嘴角线条勾勒着分明的棱角。他与几名军官还有西装革履的官员站在一起,谈天间目光不时掠过碧空如洗的蓝天。

  看起来精神抖擞,不过眉梢眼角的倦意仍是隐匿不住,还有眼下的黑眼圈。

  枯燥漫长的等待,让前一晚睡眠不足的他频频打着哈欠。

  身侧同样戎装整肃的熊世斌抬了抬帽檐,含笑问:“邵主任昨晚莫不是太风流快活,以至于今早险些都爬不起来吧。”

  邵瑞泽用戴了雪白手套的手掩住嘴,眉梢一扬,“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么。”

  熊世斌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摇摇手指,“这句话应该改一改。”

  旁边一个政府官员笑着接上话,“海棠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才对。”

  邵瑞泽抬了抬眉,并不反驳,只是突然对他一笑,“陆大才子,你就别挤兑我了,有空把你那些虾兵蟹将都收拾收拾,都是出来混的,别老让我丢人。”

  “文人不过就是动动嘴,喊两声罢了,哪里有你们来的……嗯?再说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这苍蝇也不会抱无缝的蛋。肯定各有各的不是。”陆文正眼光一闪,抿唇微笑。他是上海市府文化厅长,管着上海滩的所有报纸媒体,对那些个风月小报上的风流韵事,更是如数家珍。

  “都说文人得罪不起,这张嘴尖酸刻薄啊,说的我真是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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