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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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许珩没有回头,目光却悄悄移向后视镜。后视镜里的邵瑞泽坐得端直,双手交叠放上膝盖,微微侧脸凝望着窗外,眉目神色依旧如常,目光却深沉的难以捉摸。

  许久过后,他低声开口,“军座,各间大学是否叫督学们去就好,您……”

  他听到淡淡的回答:“去。”

  “可是您已经奔波了整整一天,且不说那个什么低……”瞧见邵瑞泽扭头正视前方,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许珩将剩下两个字赶忙吞回肚中,“刚才方医生都说过需要休息,为了自己身体,还是不要去了为好。”

  他看到那人扶了扶军帽,目光又投向窗外,过了好半天才听他说:“不是吃了点东西么,不碍事。先把学生稳住了,再说其他。”

  许珩踌躇了一会,“军座,你去了恐怕要比督学们受更多的难堪。”

  邵瑞泽嘴角泛出一丝笑,淡淡的,淡的几乎看不到,“责任而已,在其位,谋其政。事态不要再扩大,什么样的难堪都要受,不过是脸皮上的几点损失。国家现在这个样子,换作谁都要心疼,与其一错再错放任事态失控,不如尽力而为挽回损失,怕学生朝我摔杯子就放任不管,那不是我的为人。九一八之后我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脸皮,给我难堪?哼,再难堪的都见过,再难听的都听过,还能怕什么。”

  怕什么,还能怕什么。不是自暴自弃,只因为还有重要的人和事。

  自然是国,是家,是亲人。

  哪怕国已是内外交困、千疮百孔;哪怕家已是人去楼空、铁蹄践踏;哪怕是人已是远在天边、被迫分离。

  说着语声斩钉截铁,眼神决绝:“误解辱骂,千夫所指,最可怕根本不是如此;最可怕只能是得过且过,心如死灰。山海关上的话我还记着,一天也不曾忘,也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小邵忙了一夜,体力不支了哇~~~~~~~~

  今天的份更完鸟~~~~~

  第七章

  李太吩咐厨师多做的东北菜终究还是浪费了。

  方振皓和一屋子下人等到了十一点钟,直到外面街上连半个人影子也没有了,邵瑞泽依旧没有回来。

  他照例喂过了兔子,看着那团圆滚滚的白毛球窝在兔窝里睡得香,竟然不由想到,若是那人也能和这兔子一样睡得好吃得好,是不是也不至于白天就会突然低血糖。

  伸手弹了一下兔子圆滚的身体,“你倒是会享福。”

  兔子朝他撅了屁股,继续睡。

  第二天也是,只有许珩一个电话说不用准备饭菜,说完就飞快挂了。

  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不知为什么,他总是不由想到那人和日本人对峙的场面。

  天还没亮他就醒了,直瞪瞪的看了半个小时天花板,方振皓决定提早起床。因为是周末不用上班,于是他只穿了睡衣慢慢踱步下了楼梯,客厅厚厚的绛红色丝绒窗幔遮住了窗外原本就微弱的光亮,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打在窗玻璃上沙沙作响。

  窗前立了一会,觉得有些冷,转身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冲了杯热茶。

  因为下人们住在工人房还未起床,公馆里只有方振皓一个人,本该是极为安静的,却听到客厅里有轻微的脚步,越来越清晰。他心中顿时一滞,脑中飞快想到这两天的事情,难道是日本人要求移交不成,恼羞成怒闯进邵公馆报复行凶?

  刹那间遍体生寒,他屏住呼吸放下杯子,抽出厨师的剔骨刀,刀子捏在手里异常沉重,他小心翼翼放轻脚步,看到客厅窗帘已经拉开了,透进微弱亮光。

  方才窗帘还是拉住的!

  隐隐黑影背对着他,方振皓脑中一片空白,却不知哪里突然涌上一股勇气,捏惯了手术刀的手捏紧了那把沉甸甸的剔骨刀,猛然扑去,举刀便刺!

  刀刃被微弱亮光映照,霎时划破黑暗。

  黑影猛然回身,他感觉腕上骤然一痛,紧接着黑影翻腕一带,剔骨刀便咣当一声掉在地下,摔出沉重声响。

  双手被他紧紧钳制住,黑影近在眼前,那是他熟悉的气息。

  “我说,南光兄,不至于这么恨我吧。”

  他说着松了手,映了窗外微弱光亮,方振皓抬头映上那英武眉目。昏暗之中,那双眼睛格外锐利,雪光似的将他洞穿。

  “怎么……怎么会是你?”被他牢牢钳住手腕,方振皓终于缓过神来,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重重喘出,眼里还残留几分惊魂未定,一瞬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邵瑞泽眨了眨眼,钳住对方手腕的手略略放松了些,“我不想睡办公室。”他说着放开他手,一摸他额头,触手都是冷汗,“抱歉,吓到你了。”

  方振皓这才觉得自己手腕又麻又疼,他站在原地甩了甩,抬头看他,黑暗里瞧见他弯下腰,捡起了那把剔骨刀。邵瑞泽将刀拿在手里颠了颠,“用剔骨刀杀不了人,刀法也不对,唐刀和库尔喀弯刀用起来顺手。”

  他说着回头对他笑:“要是想学,等有空了,我教你。”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只能瞧见彼此的大致身形,邵瑞泽转过了头,看到黑暗里那个单薄的影子,不觉好想又笑不出来。他现在已是疲惫至极,方才要不是凭着平日的敏捷和身手,真是会一刀扎进他的心窝。方振皓自知差点闯了大祸,昏暗里看不清他眉目神色,只觉那目光深幽如潭,恍恍惚惚想去开灯,刚走了几句就被他拽住。

  “不用开灯……”邵瑞泽将剔骨刀放上茶几,坐下来,解开军服领口的扣子,又解开衬衣领口,才放松似的吐了口气,声音听起来略有些嘶哑。

  方振皓怔怔看他,见惯了平日里从容潇洒的他,不过两天不见,现在陡然像是换了一个人,落寞疲惫,借着黑暗隐藏真正的自己,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么?

  方振皓一时手足无措,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他习惯于被人关心,出国留洋也养成了自顾自的习惯,这一刻惊觉自己竟不会表达关心的话。

  踌躇了半晌,低声问道:“很累么?”

  邵瑞泽只是缄默,并不回答。

  方振皓看他身影,只觉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峭,其实……其实他的问话并没有意义吧。站在他对面许久,终于转过身说:“我去给你倒点喝的,要茶,还是要牛奶?”

  身后传来淡淡的声音:“那件事……政府已经拿出了解决方案。”

  他蓦地顿住,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连忙回身走到他身边,邵瑞泽抬头看了他一眼,拍拍旁边示意他坐下来。

  很奇怪,邵瑞泽这么想,这种窝心的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虽然不快,但也只能忍了,这次他却莫名其妙的想找人说说,不为什么,只想说说。

  他很累,现在,只需要一个聆听者。

  方振皓坐在他身侧,从侧面看过去身影逆了光,只有黑色的轮廓,唯一清晰地,是分明的五官,那人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着,军服整齐颈前却解开了领口,更显得落拓不羁。

  睫毛长的人,不认亲。

  真假不论,年幼的记忆里,太叔公是这么说的,在这句话用在邵瑞泽好像正合适,因为,他总是戴着一副适合当时场面的面具。

  “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上海政府要员决定明天和日方人员接触,初步定下将三名嫌犯交还领事馆,日方这次的态度也奇怪,表明只要交还嫌犯,对于之前焚烧日货、学生警察与浪人发生的流血事件,还有学生市民对领事馆的围攻便不再追究,这样的条件已经大大出乎要员们的意料……”他说着长叹一声,扶住额头。

  “所以……所以,政府便决定将嫌犯移交日本领馆?”虽然没有说出来,方振皓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邵瑞泽点了点头,垂下手。

  怒到极致,连话都说不出来,方振皓只觉得一口气哽在喉头,“那么中国人便白死了?!在中国的土地上被日本人打死,凶手得不到严惩逍遥法外,有冤无处诉,连自己的政府都不能保护自己,这……还有没有公平和正义?还是不是我们的国家?!”

  听到耳畔激昂的话,邵瑞泽没有动,只是定定的看着前面,像是石化了一般。

  这些话他又何尝不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身为上海督军,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市民,那是一种怎样的悲哀。

  恍然想起九一八那一夜,北大营的营房被日军炮轰,弟兄们哭着喊着要去报复,他却只能狠心告诉他们谁去了只能军法处置就地正法,面上像是一块石头,可心里何尝又不是在滴血。站在山海关上遥望着故乡,痛到极致,却连哭也哭不出来。

  他还记得山海关的灰砖墙,青石路,还有四周夹杂在肃飒西风长啸声中瑟瑟抖动的衰草。

  他美丽的故乡,沦陷在日军铁蹄之下,已经五年。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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