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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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你是谁?”

  方振皓拿过小皮箱打开,一边讲听诊器拿出来,一边语声低沉,“同志。”

  彼端一阵沉默,抬眼看到廖亦农脸色略僵,脸色苍白,目光复杂看了他良久,开口时仍是平淡,“想如何?”

  “明天中统会接手政治犯,我现在给你一些药。明天晚上的时候吃下去,会立刻引发你的哮喘和慢性肺病,你的身体一向不好,病情将会很重,监狱治不了,然后他们会把你送到医院。”方振皓拿出几片药,放在他掌心,话音低沉而明晰,“只要到了医院,其余的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说着合上他的手,笑了一笑。

  廖亦农神色复杂,目光里却透出信任,顺从的握住药片,收回手。

  狱卒巡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方振皓不慌不忙戴上听诊器,放在在他胸前,先前领队的年轻狱卒好奇进来,睁大眼睛站在旁边看,“医生,这家伙怎样?”

  方振皓一眨不眨,凝神细辨认,复又示意他轻轻咳嗽。廖亦农试着咳了两声,却当真惹起一阵呛咳,良久才平息下来。他收起听诊器,对狱卒一脸凝重道:“情况不怎么好,牢里环境太恶劣,夏秋两季又是哮喘高发期,搞不好还会有肺水肿。不想出人命,你们就要多注意。”

  狱卒喔了一声,又极其认真点头,看他收起诊具,而后将他送出去。

  牢门关上的一瞬间,廖亦农眼中有一线光芒闪过。

  出了甲区便看到原先一起的医生,脸上都是一副完成任务的模样,此刻许珩还在典狱长办公室里,他们便聚在走廊等候。铁栅栏门的另一端是个空旷长廊,尽头是个长窗,金色阳光透过窗户淡淡投在地上,那边不时有人来回走动,忽然的,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喊自尽头传出,撕心裂肺,闻之令人不忍。

  有人见多识广,轻声道:“八成又是在审讯政治犯了。”

  说完啧啧摇头,另一人接上话,“你们说,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死不开口的、求死的、自尽的。这年头,有什么能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众人纷纷附和,方振皓站在人群里,默不作声。

  下午下过一场小雨,午后太阳一钻出云间,便又热辣辣地晒起来。

  上海天气便是这样,虽已是十月,仍不见秋凉,倒是民间俗称的“秋老虎”尚存余威,暑气迟迟不褪。不过比之八月酷暑,仍要好上许多。吹来的风已带了丝丝清凉,悠然吹过走廊,吹得书房窗帘不住乱飘。

  风呼地卷进来,窗帘飞扬,散放在桌上的一大堆稿纸报纸也被吹飞。

  许珩正好推门而入,见状赶紧冲过去抓住被吹飞的纸,手忙脚乱之下好不容易都捡回来,他抱着那堆纸页走回桌前,一张一张仔细整理好了,又看到几张前几天的旧报纸,匆匆扫了扫,只见头版大幅刊登了一则耸人听闻的消息:《仁济医院大凶剧》。

  大意就是两个星期前,仁济医院医护人员正在如往常一样工作的时候,忽听住院部二楼病房里传出两声枪响,紧随其后就是楼下的巡捕与中统人员当场被“无情枪弹”击中要害,有巡捕见势不妙拔枪反击,却被“贯穿前胸”的三枪打死在大楼门边,医院住院部内乱成一团,而暴徒挟持一名病人作为人质,从容不迫从后门遁走。

  待到巡捕房得知,派出巡捕与军警四去追缉的时候,暴徒与人质混入茫茫人海,早已经不知哪里去了。

  随后的报道里,各家报纸纷纷猜测又是何许人被绑架,为何病房前还会有巡捕守卫,被绑架是否有人会要求赎金,是否将会生命不保……许珩眼神一闪,抿了抿嘴,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放下报纸继续整理桌面。

  身后有人将门徐徐推开一线,他立即回身,不意外看到邵瑞泽带着午睡后的一点倦意推门走入。

  “军座。”

  邵瑞泽抬起眼,瞟了一眼他和他手中的东西,略略颔首,“都扔了吧,没用了。”

  他揉揉头,又打了个哈欠。这几天正是给委员长庆祝寿辰,昨天被上海军政同僚拉去大张旗鼓的庆祝,先是一阵冗长无意的讲话,接下来又是宴会又是舞会,随后打牌打到半夜,喝酒跳舞直闹腾了半宿,凌晨的时候才回来,头疼欲裂直睡到现在才好了些。

  许珩将早些时候接到的电报递给他,邵瑞泽翻开略略看了一眼,随手又抛下,“委员长在洛阳过生日,少帅飞去祝寿还被他奚落剿匪不利,真他妈的逼人造反。”

  说着他转身走到窗边,阳光筛过梧桐树影,从落地长窗洒入,悉数洒在他肩头。邵瑞泽静静站了一会,低头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来。

  许珩连忙伸手拦住,“军座,不要再抽了,您一夜未眠……”

  邵瑞泽眯了眼,摇摇手,“心里烦,就抽一根。”

  随后听叮的一声,他点亮打火机,凑近了点燃香烟,青色烟雾腾起,笼住他眉目。

  顿了顿,许珩又听他说,“两广是解决了,现在可就轮到了我们。”

  许珩挑眉,“军座是说……委员长再次严令剿匪的事情?”

  “是。委员长决心一战,像解决两广事件一样,彻底根绝陕北红军。东北军要么服从命令,进攻红军;要么让出陕甘两省,由中央军进剿。”邵瑞泽说着加重语气,微挑的眼角如凤尾,眼眸深深眯起,“没有任何余地。”

  “让出陕甘两省……这么严厉?”饶是许珩也变了脸色,“那我们去哪里?我们还能去哪里?”

  “把我们撤到东边,喂鱼喂虾。”邵瑞泽回身倚在桌边,双手抱臂微笑,指尖夹着烟,斜睨他一眼,“委员长可能要在十一月底或是十二月初再飞一次西安,跟少帅彻底摊牌。”

  许珩屏住了呼吸,良久一言不发,唯有目光闪动。

  良久的沉默之后,邵瑞泽沉声开口,“解决了两广,连陈济棠李宗仁那样在地方上经营多年的军阀都被轻轻松松拿下,委员长还有什么不敢做?只怕现在陕北那一小撮的赤匪,根本入不了他老人家的法眼。”

  “依着少帅与委员长的私人关系,他联共抗日的提议都被狠狠驳回,连请缨抗战都不允许。委员长对他都如此严厉,还能有谁改变得了他老人家?”

  “少帅请缨抗日,声泪俱下,却被委员长斥责不要他感情用事……感情用事!”他轻缓的吐出烟圈,长长呼了口气,忽的愤然脱口,“感情怎么了,没有感情那还是人吗?东北没了,两百万平方公里沦陷,三千万同胞成了亡国奴,日本人去年又再次举蹄华北,想搞第二个满洲国,就连在上海也频频增兵……中日战争还有避免的可能吗?!”

  许珩听着面色更加黯然,邵瑞泽叹气,愤怒略敛,“让出陕甘两省,我们东北军还能去哪里?整天的寄人篱下,谁都能指手画脚,谁都能呼来喝去,这日子,他、妈、的、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他狠狠抽一口烟,喷出大股烟雾,将愤怒眼神笼住。

  许珩深深低头,退到屋子正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沉默。

  傍晚斜斜阳光中,依然是沉默。

  良久,邵瑞泽的略略急促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又抽了一大口,将剩下半根扔进烟灰缸。

  许珩略有愧疚,心知这几日他被诸事缠身,却还由自己引得想起这些不快的事情,以至动怒发火。

  “算了,不提了。”邵瑞泽终于开口,语声平淡,“去准备车,我过一会要去一趟百乐门。”

  听闻这几句许珩略微心安了些,一转念想到前段日子和中统因为监狱的事情而起的摩擦,又不放心问道:“真的去吗?现在出门,军座可要提防中统的人。”

  邵瑞泽已经走到门口,刚刚拉开门,却站定了。

  他背对着他,微微侧脸,神色瞧不清楚,只隐隐见他薄唇一动,转眸朝后一扫,似笑非笑。

  “那帮混蛋,老子去寻欢,他们都要管吗?”

  车窗外景物飞逝,梧桐林荫道徐徐而过,天边晚霞逐渐的沉入夜色,林荫间路灯次第亮起,灯光不时扫过,将一片片光影投入车内,晃得人脸上也明明暗暗。

  晚上九时未到,百乐门前已是香车如织、宾客络绎,悠扬乐声远近可闻。侍者走下台阶为刚刚停稳的轿车拉开车门,方振皓随了邵瑞泽下车,刚站稳鼻端就闻到一缕暖香,抬眼看却是有人挽了女伴步上门前织金点翠的地毯,隐隐的像是香水。

  他是第一次来这种衣香鬓影的场合,不由得有些发愣出神。

  看着他自顾自走上台阶,邵瑞泽皱紧了眉。原本是来这里借着寻欢的名义与青帮的人私下谈一些事情,不料司机说漏嘴了,对面他质问的眼神,怎么解释也没用,只能让他一起来……他想着无奈叹气,摇头紧跟了上去。

  侍者侧身鞠躬,雕花长门一扇扇开启,水晶吊灯剔透摇曳,明镜似的地面不知嵌进什么,脚下星星点点,仿佛步步生辉……方振皓微眯了眼,几疑踏入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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