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_血色黄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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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一颗心才落下的方振皓气的禁不住手上狠狠用劲,直听手下的人发出吃疼的叫声才作罢。

  邵瑞泽在床上挺尸状趴着,一动不动趴了半晌,方振皓以为是太疲倦,也收了手,盘腿坐在一边,抹去头上的细汗。

  “南光,你让我欠下人情。”邵瑞泽说着爬起来,扶着腰坐在床上,又揉了揉头发,“金银债好还,人情债难还,何况对方还是……”

  还是共匪……方振皓在心里把这句没出口的话补完,但不解释也不分辨,只是偏了头,目不斜视,把目光转向别处。

  原本一句“对不起”已至唇边,他却再无勇气说出来,只是望着黑蒙蒙的窗外。

  能安然苏醒,没有遗留任何后遗症,已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但之后呢,总有一些东西需要直面彼此。

  比如政治分歧,比如利益相悖,比如身份对立,还比如,那一丝丝刚刚炽热的情感,又要何去何从。

  想到这里,一室橘色灯光,刹那间不再有暖意。

  邵瑞泽敲敲肩膀,伸了个懒腰,抬眼见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又带了一丝黯然,心中盘桓几番,也渐渐明了他在想些什么。

  他双臂环胸,目光在橘色灯影映照下,显出沉沉莫测。

  一时相对无言。

  那目光落在方振皓眼中,蓦然令他面上身上有针刺般的疼。

  初醒的欣喜早已经过去,那时自然可以毫无顾忌,相拥着微笑。但到了此刻,一切的现实问题已经悄然而至,都摆在面前。

  他贸贸然去找地下组织,请求他们帮忙,组织为了不能言明的考虑,也竭尽全力的相助……但那句话,那句人情债难还,却再一次的提醒彼此所处的阵营,霎时的,阵阵尖锐呼啸的枪声,再次猛烈地撞进他的耳朵,刺得他耳膜发疼。

  嘴唇微张,心中涩意一点点的蔓延,他怆然闭嘴,硬生生遏止自己即将出口的话语。

  现世如此残酷,缓慢的张开丈余深壑,仿佛在他和他之间划下不可跨越的鸿沟……

  这痛楚令他呼吸艰难,方振皓蓦地侧脸,缓缓直起身,猝然背转身体向门口快步走去。

  门锁却太紧,他的手抖得厉害,一下子未能拉开房门。

  待到再要用力去拉门柄时,身后猝然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将门柄反转,咔嗒一声门被反锁。

  邵瑞泽微微吐了口气,从后方抱着他,双臂揽在他腰间,亲密地搂紧。

  他俯下身,下巴搁在他肩上,轻轻磨蹭着,“话还没说完,着急什么。”

  说着一手牢牢圈住他的腰间,迫方振皓转过身来,直面他的逼视。

  方振皓背靠房门,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是低了头垂着目光,随后深深吸气抬起了头,一双黑眸幽深无波。

  笑了一笑,邵瑞泽将他拥抱的更紧,左手垂下捏住他的右手,贴在自己脸颊。

  方振皓没有闪避,静静看他,任他握住自己的手。

  脸颊轻轻的相贴磨蹭,嘴唇触碰着,温暖的气息萦绕。

  “南光。”邵瑞泽吻上他脸颊,在耳边低声开口,“是用这只手吗?”

  方振皓略微一怔,却明白他在说什么,低低道:“左手……不,两只手一起用的。”

  邵瑞泽偏了头,带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害怕吗?”

  温软话语听在耳中,心头荡漾起一点带着酸涩的暖意。

  “有……”方振皓觉得喉间梗咽,心中空茫茫却又似绽满莲华。手指上顿时一阵湿润,是邵瑞泽捉起他手腕,将他手背贴上自己嘴唇,轻轻的吻。他像是从迷茫里一下子惊醒,眸子里迷迷蒙蒙,“但是……我想到,会做你的累赘,令你投鼠忌器,便什么都不怕了……”

  他说着,极力克制住骤然失控的心跳,身体却不由控制的微颤,再也顾不得什么忌惮,一口气说下去,“知道你被绑架,一下子就想到我与兆言兆哲被绑必定是为了威胁你……祈求你不要有事,祈求你平安脱险,可时间越拖越久,就越觉得不安和惊慌。无意触到你给我的枪,就那么一下,我……”

  他另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慢慢说着,如何在黑暗中生出勇气,如何奋力的挣脱手腕上的绳索,如何逼着中川友吐露实情,又是如何千钧一发之际开枪杀人,最后引来军警才得获救……方振皓额头鬓角密密的全是冷汗,嘴唇已没有一点血色,似是又想起那夜的可怖回忆。

  想起来,胸口那里还是闷闷的痛,像钝了的锥子一下下戮着。

  他说着嘴唇微颤,语调不稳。更是觉察心跳得飘飘忽忽,仿佛无处着力。

  那本以为那都已经成为回忆,不用再提,就算提起来也不会害怕。未曾想到,哪怕是现在,哪怕是被他紧紧搂抱,头顶是温暖的橘黄灯光,恐惧与软弱却仍是直直袭来,仍令他后怕的胆寒不已。那才真是堪堪与死亡擦肩而过,一旦失手,只有身亡。

  缓缓抱紧他,伸手紧紧搂了他的肩膀,捏住他的衣服,直捏得自己指节泛白。

  邵瑞泽缓缓搂紧了他,一手捏着他的手指,一手从他腋下绕过去,按住他脊背,用力的搂抱在自己怀中,一下一下慢慢安慰的拍抚。

  他摩挲着他的手指,紧紧相扣,又低了头,嘴唇轻轻吻着他的脸颊,传递一丝安抚的力量。

  脸颊挨过去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南光,我在这里,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又是我们俩个了。”

  任凭怎样,只要彼此都在,便已足够。

  片刻,方振皓肩头的颤抖渐渐平息,纷乱气息渐缓。

  邵瑞泽望着他,心中生出一丝温柔,张臂环住他,紧紧的,用尽全部力气给他支持。

  “南光。”他在他耳边低声开口,语音低微的只有彼此才能听到,“你知道吗,如果你们没有及时赶来,万一真被劫持到新京,我真是会打算以身许国。”

  是的,一旦离开上海,就完了,就什么都完了。

  无论好人恶人,心中都会坚持着一样最珍视的东西,一旦遭人侵犯,必会全力维护,不惜以命相搏。

  不能做汉奸,不能令自己的姓氏蒙羞,更不能给东北军蒙上污名……如果发生了,那么就唯有用鲜红滚烫的热血证明,清洗自己蒙受的耻辱。

  但是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却再一次的想到了他。总是有不舍得,总是会无端担忧,不知什么时候就在心里种下一个人的影子,影影绰绰的挥而不去。

  总会想,那个爱与自己瞪眼拌嘴的人,不知道有没有脱险,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如果孑然一身,从此再无牵挂,自然一往无前,生死也不足为惧,但现在却不一样了,不一样。

  有个人总会等他回去,相互关心也好,吵吵嚷嚷也罢,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方振皓闻言抬头,怔怔看他,眉宇间忽的浮上一丝怒意,“所以你才叫我给你照顾兔子!”

  邵瑞泽点了点头。

  “休想。”虽然此刻已经脱离危险,方振皓的心却仍然猛跳,他使劲盯着他,一刻也不放开,“你敢随随便便的死,我就……我就……”

  他眼中涩意瞬间被愤怒取代,苍白的脸涨得通红,“我就饿死它!”

  邵瑞泽一愣,睁大眼睛,看他愤怒的望着自己。忽然轻轻笑了一声,“媳妇儿,我回来了,所以,别饿它了,好不好?”

  他定定凝视着他,眼睛里有温柔与安慰,更有着看不懂的欣喜。

  “你很让我吃惊,那样恶劣的环境,却有那样的勇气,我真觉自己以前小看了你。沸腾的热情,执着的信念,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他抱着他,语音低缓却清晰,“就算有不成熟又能怎样,谁都是这样走过来的,秉持着自己的信念,一往无前的坚持着,跌跌撞撞久了,总能学会更现实的生活。”

  方振皓目光恍惚,抬起头似懂非懂。

  “南光……我被注射了药剂,最后那么一点点清醒的意识,想到的……只有你。”

  骤然的安静了,一切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温温热热的呼吸声和一下一下的心跳。心跳的失控,不受控制的狂乱而跳,几欲跃出胸膛。

  此时此刻,你死我活过后,除却劫后余生的喜悦与酸楚,彼此蓦地明白。

  就是他了。

  种种猜疑与隐瞒,已不必解释,也无需多言。

  什么话都是多余,四目相对之间,能说的想说的,俱付与此刻无声。

  他在他的眼睑上印上一吻,像是某个誓言,慎重,温柔,又亲昵,柔软的嘴唇压着他的睫毛,停留了许久。

  心脏像被电击一般,扑通,扑通……跳得剧烈,方振皓觉得,纠缠……变成一辈子了,他似乎要和这个人纠缠一辈子,再也不能分开了。

  身体却一下变得轻松,将自己交付与他,没有恼怒,没有愤慨,却觉得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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